结实的越野车上下颠簸，越过路上的坑洼。
野草离车辙很近，刚好刮擦到车的两侧。
诺凌烽一只手肘架到车窗上，亮起车头灯，打开自动照明的高光。
阿妮娜蹲在路边呕吐，她感觉胃里一阵痉挛。
她张开嘴，吐个没完没了。
自从黑色黏泥附身在她身上，她就始终没能消除胃里抽搐的感觉。
内脏传来一阵闪电般的袭击，然后蔓延到喉咙，像胃酸过多引起的消化不良。可她的胃早就空了，还在不停地吐出黑泥。
黑色呕吐物并不完全是黑的，犹如沥青的黑色颗粒混在鲜红色的动脉里。
这是内伤，气味浓烈地仿佛置身在屠宰场。
侵袭这具躯体的黑色黏泥，现在来看，更像是一种诡异的远古生命体。
它企图将宿主转化成本身的养料，可能它之前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附在阿妮娜身上转化的过程并不顺利，结果她的身体内部与黑色黏泥之间造成抵抗，制造出大量的液化，算是一场生物事故。
阿妮娜最后一次吐上来的仅仅是些黏液和空气了。
她感到眩晕，世界不停地旋转。
这里是荒无人烟的郊外，常有野兽出没，尤其是喜欢对准人的面部和头部进攻。
此刻就有一只怪物在灌木丛里蠕动。
阿妮娜发现了它，它立即从灌木丛深处一跃而起。
这只野狗表面布满脓疮，非常丑陋。
它塌陷野蛮的嘴巴向后拉开，露出杂乱无章、寒光闪闪的牙齿。
阿妮娜嘴边沾着混有黑色斑块的红色黏液，野狗被她呕吐的腥味吸引，逐渐逼近。
“嘿！要帮忙吗？”诺凌烽喊她。
她摆摆手。
阿妮娜此刻的眼神看上去黑暗、恍惚又遥远。
野狗腰腿向下一绷，朝阿妮娜猛扑上来。
她快步上前，狠命一脚踢向它的腰身，野狗发出嘹亮的哀嚎，狂吠顿时变成短促痛苦的叫喊。
阿妮娜的瞳孔颜色鲜艳的如同红宝石，她沉着脸面无表情。
她把野狗踢到不断地发出尖叫，野狗的眼睛在流泪，鼻子红肿剧痛，一根胁骨断了，还有一根严重开裂。
它只能在尘土中拖着脚走，地上到处都是猩红。
阿妮娜的攻击欲再度出现了。
这让她全身闪过一丝奇怪又兴奋的颤抖。
被打残的野狗躺在脚下，急促地喘气，口鼻部分流出涓涓细流。它在恐惧和疼痛的驱使下大叫一声，瞎着眼扑上去作最后挣扎。
诺凌烽静观这一切，看到她的眼睛几乎变成墨色的了。
他可以从阿妮娜的举动中感受到她的怒意。
很快野狗的叫喊又变成疼痛的号哭……
风吹起灌木丛周围的落叶，她回到车内，头发里夹着一片枯黄脆弱的橡树叶。
“没事儿吧？”他问，“要不要开暖气？”
阿妮娜不禁打起哆嗦。她转过身干呕出一些唾液，身体摇摇晃晃的。
“随便。”她说。
车子飞快驶离车道，扎入茫茫夜色。
他不经意中发现摆在仪表盘上的通讯器打开了。他盯着仪器，眼里的关切消减了，现出冷静审视的目光。
他接通频道，里头传来卢慷的声音，是令人头痛的吼声：
“诺凌烽，我在满世界找你！”
“我说的假设发生了？”诺凌烽开车很快，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要开始知道点儿东西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你给不了我要的东西，交易取消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匆匆结束了交谈。
七十楼顶层公寓，踩在焦糖色立体花纹的毛毯上，卢慷郁闷地抽烟。
屋内的通风系统不错，刚闻到一丝淡淡的烟香就消散了。
卢慷跑来借张荃海的私人秘书——QZ。
QZ是联邦区域里唯一没有与姬璐瑶联网的超级人工智能。
张荃海坐在蒲团上打坐，头发梳的整齐，身上穿着一件真丝睡袍，上面绣着龙。
灯光映衬出他苍白的皮肤和宽阔的前额。
他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和精干短发的斑斑灰白。
他慢条斯理地说话，感觉瘦骨如柴的他，一直致力于为全人类揭露隐藏的真相。
卢慷启动QZ后，可以在苍南的信号范围内强制接通诺凌烽的通讯频道，并且锁定方位。
他知道诺凌烽正沿着笔直的道路行进。
“能让他的车停下来吗？”卢慷问QZ。
“好久没看到你满世界找一个人了。”张荃海淡淡一笑，闭上双眼。
卢慷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他苦恼地说：
“没想到米尔顿竟然在这个时候批准了诺凌烽的调遣令，并且即刻生效！我才刚刚申请‘脑际网络’的授权，想要对他强制指定信息公开。这个混账竟然连夜要去沉默丘任命，提前溜了！”
说完还觉得不够解恨，狠狠吐了口烟圈：“这小子别被我抓住，不然要他掉层皮！”
阿妮娜嘟囔了一声，在车里睁开眼。
她眼神茫然，半睁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凌烽，我感觉很不好。”
“……你最近不好的预言是不是太多了？”
车灯照亮十三号公路，朝北方疾驰，直直穿越过原野。
这儿只有山丘和黑影交错的森林，路在眼前不间断地铺开。
一辆卡车从后面跟上来。
诺凌烽大老远就在后视镜里看见它了——
卡车速度非常快，轰鸣声越来越近。
但是诡异的是，卡车的停车灯和行驶灯全都亮了，一直缩短与他们的距离。
现在离诺凌烽的车尾只有数尺，强烈的远光灯让他想转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诺凌烽的车尾发出“呯”的一声响。
两车的距离稍微拉长了一点，他感觉自己的车子腾空飞起，差点打滑！
在这种速度下，车子只要一打滑就会翻覆。
他感到对方来者不善！
卡车车厢就像史前巨兽张开的大嘴，车前灯仿佛是一双眼睛。
卡车猛得蹿到了旁边，车头灯闪烁着，拖车的钢索再次撞向他的车。
重达四吨的铁疙瘩，滚动而来的可怕力量使诺凌烽的车子冲出车道，撞飞路边的木栏，从公路上翻滚下去。
在掉落翻滚的瞬间，诺凌烽终于看清了卡车的正面。
但是卡车里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