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但把婚姻当儿戏,他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说好……说好我去帮他找人救命,他把我孙婆婆一并带回城的……可他没把孙婆婆带回来……让孙婆婆活活冻死在寺里……”这件事是月嫆唯一过不了的坎,她边说边哭:“婆婆……你知不知道,那时我一个人提着灯笼上山有多害怕,寺庙死了好多死人,明明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夜里全死光了,我躲在草堆里,听着那些野兽吃着他们的身体……”想起这事,那种画面就在她脑里像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闪过,终是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老太太震惊地听她把话说完,见她干呕连连,连忙伸手给她轻拍着背,心疼地安抚道:“怎么从来不见你不提起,我可怜的孩子……”
月嫆在老太太怀里缓过来后,便不想再提这事,老太太抱着她颤抖的身子也跟连连掉眼泪。
外头正堂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房嬷嬷在外头传道:“老太太,侯爷和大娘子来了。”
老太太扶起月嫆,替她擦干眼泪,正色问道:“婆婆问你,你是不是不嫁。”
月嫆吸了吸鼻子,担忧地问:“如果他是冲我来的,不嫁的话,会不会牵连顾家?”
老太太垂下眼帘,拉过她一双小手,怜惜地道:“不管顾家将来会怎样,你若不想嫁,哪怕官家下旨赐婚,婆婆也不把你交出去。”
月嫆感动地热泪满盈,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最暖心的话。
“等着婆婆。”老太太起身出去。
月嫆心神不定地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只听顾彦低声说了什么,然后是王氏大娘子低低地抽泣声,接着,老太太勃然大怒,厉声大骂道:“你们休想!”
老太太的声音愤怒尖锐,月嫆从未听老太太这般生气过,她慢慢走下炕,挨着厚厚的金褐色云纹锦缎门帘站着,听外头声响。
顾彦急急说道:“母亲听儿子一言,只有此一途了!那边的人已经把聘礼甩下,儿子追了出去,杨阁老迫于压力这才把实话说的,北静王就是定了月嫆,如今我们若是作罢,他是不肯罢休的!”
‘啪’的一声清脆响,一个茶碗遭了秧,老太太的声音气的发抖:“他倒想得美。”
一声闷响,顾彦重重地跪下,王氏低低地哭起了来,哀声哭道:“母亲,我们如何能跟皇家抗衡,侯爷、景日,还有景旭的前程,幺儿的婚事,顾家的未来,您也不想顾家落得跟那几家那样落魄吧!”
外头传来老太太的怒骂声,顾彦和大娘子不断的哀求声,月嫆慢慢地坐回软塌上,叹着气,张着嘴,混乱着脑子,捧着脸蛋发起愣来了。
月嫆脑子木木的,想起赵宸时而嬉皮笑脸,时而绝情的面容,忽冷忽热的脾气,再想起他烈火冰河般的性子……
她真要嫁给他妈?
这几天,月嫆始终没表达意见,就像往常发生需要做出选择一样沉默,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觉得自己离精神错乱已经不远了。
老太太被惹毛了,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很吓人,拿出大闹天空的架势,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了顾彦和大娘子一头一脸。
而顾彦逆来顺受,牛皮糖一般苦苦哀求,一会儿下跪一会儿流泪,亲情,道理,家族名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把老太太绕晕倒在床上。
大娘子见局势胶着,异想天开,出了一个馊主意,索性自己去找月嫆讲明原委,若是正主都同意了,老太太还能闹什么。
顾彦听的目瞪口呆,随后长长叹气,他们读书人喜欢简单复杂化,好显得自己学问很高深,可他这位太太却喜欢复杂简单化,能用威逼的绝不用利诱,但又不失为一种处理问题的方式。
“你就别添乱了!”顾彦假装喝止大娘子,皱着眉头不悦道:“哪有姑娘家自己去讨婚事的?!”顿了下,他又不削道:“除了你养的好女儿。”
“你胡说什么!”大娘子一听不依地瞪着他。
过了会,大娘子腾地起身:“我还是得去找月嫆。”
顾彦急道:“她什么性子老太太还不清楚?只消一张口,老太太就知道是你在后头逼的!到时候便是火上浇油!”
“那你说怎么办?”大娘子又气馁地坐下。
这可把顾彦问住了,沉默良久,他偏过头,挥了挥手,大娘子白了他一眼,起身直直走向月嫆的鹿鸣轩。
大娘子来到鹿鸣轩后对月嫆用上了顾彦对付老太太那套,一会儿难过不舍,一会儿流泪,亲情,道理,家族名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月嫆发呆充楞,常常半天也没一句话,因为她的确没想好说什么,只需摆出一副落落寡欢的落寞模样,再适时的迎风叹两口气,形象就很完美了。
可,其实她,心是被吊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