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开不了了,那些兵丁跪了一地。
沈炼先是一阵头疼,心里却充满感动。
头疼的是,这位小王爷似乎对王爷这个身份过于有使命感,完全不懂得大明王爵多做多错、不过不失的惯例。
感动的是,小小年纪的朱载垚丝毫没受到官场、权力的影响,不但坚持明辨是非的原则,还对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小臣极尽支持。
罢了!
沈炼心里想,为君者能如此挺身而出,为臣者又怎能总是畏畏缩缩,还试图给对方灌输那些污浊腌臜的潜规则?
若当真因此遭遇权臣报复,我沈炼无非揽下全部责任,绝不让均王殿下受到一分一毫的牵连就是!
他这边阻止了兵丁,转头就看见朱载垚往城楼上走,连忙跟了过去。
这时,沈炼听到前面的孙洪在劝导朱载垚。
“小主子,虽然您是万岁爷的儿子,可以王爵干预军事……历来是大忌!”
朱载垚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没事儿,我是替沈经历出头,有人追究就拉陆叔叔来顶雷。”
“……”
沈炼傻在了那里。
朱载垚听到背后脚步声停,回头好奇问道:“沈经历怎么了?”
“殿下……”沈炼思考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请把臣的感动还给臣。”
……
他们在这边制止,城楼上的丁汝夔却已经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了。
“为何还不开门?”他冲旁边的把总咆哮着,“快去催促他们,误了军国大事,仔细尔等这身皮!”
那把总慌忙要下去查看,却被走上来的几人挡住了去路。
“不要去了,”朱载垚微微一笑,“是孤拦下了城门。”
丁汝夔一愣,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娃娃来。
他是兵部尚书,却未曾入阁当值,从未与朱载垚有过交集,只是按照自己的记忆判断了对方的身份。
“均王殿下?”丁汝夔虚虚施了一个礼,“为何干预兵部之事?”
朱载垚眼睛一眯:“这是兵部之事吗?鞑靼就在门外,此时打开东直门,你置我京师百姓于何地?”
“老臣只是调动人马入城而已,”丁汝夔脸上浮现出轻蔑神色,“些许百姓的风险,比得了守御京师的重担吗?”
朱载垚无语了,这就是大明朝的文臣?
沈炼一看朱载垚被堵住,便知道这位小王爷对外界了解太少了。
在国朝大多数官员眼中,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些许百姓不重要,均王殿下的安危也不重要?丁部堂不怕冲撞了殿下,引来滔天巨祸吗?”
沈炼是个清流,可人家这几年锦衣卫没白当,理由当场就给你找出来。
丁汝夔一滞,无奈地摆摆手:“那还请这位亲军老爷早些护殿下去吧,本官给你一刻时间够吗?”
从心里说,丁汝夔并不像阁臣那么忌惮朱载垚。
一是因为他不像严嵩那般兴衰荣辱全凭嘉靖一时好恶,说什么都不想在内廷留下无法弥补的隐患;
二是他的层次也就在这儿了,许多更上层人士知道的风向,丁汝夔暂时还不知道。
大明朝的文臣,对朱载垚这种不可能继承大统的王爷,历来是表面尊崇、内心轻蔑的。
只是,自打鞑靼入寇,执掌兵部的他就焦头烂额,保住头顶乌纱的心思下,与均王冲突就变成了不智之举。
赶紧走吧!小屁孩儿!老子给你让出时间还不行吗?
他觉得自己很够意思了,可朱载垚和沈炼既然来了,岂是一句话就能打发走的?
朱载垚一动不动,只是问道:“孤王的事不急,倒要问问丁大人,为何此时打开城门、引兵入京?”
“均王殿下……”丁汝夔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有些不太好听的话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沈炼却忽然出手,从旁边那把总腰间拽出一口钢刀。
丁汝夔一惊,连朱载垚都一下有点儿傻了。
沈炼横刀怒目:“殿下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你现在不答,非要到锦衣卫大牢去答吗?”
他的怒,一半是假,一半是真。
真的一半,是预见到丁汝夔的话语,对这个轻蔑均王的臣子深感愤怒;
假的一半,是不想再给丁汝夔机会,找理由将自己几人排除在话题外。
丁汝夔心底一沉,锦衣卫的威胁让他心里转起了小九九。
“唉——!”他一脸沧桑地叹了口气,“殿下,不是老臣故意犯险,实在有不得已的难处。”
沈炼眉头一挑:“什么难处?”
丁汝夔苦笑着摊开双手——
“二位看我,看到的是大明朝堂堂的兵部尚书。”
“可你们知不知道,这位执掌大明兵权的尚书手里,已经无兵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