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名成很愤怒。
即便他明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会被反驳。
可是当它真的发生后。
失望、沮丧等情绪,一同袭来。
这时,面对他的大骂。
竟然还有学生在振振有辞,道:
“学问当然要做,圣人之道就在书中。”
“先生,我等知您学究天人,还是讲讲如何做学问吧。”
赖名成仰天长叹,道:
“可我刚刚讲的,正是治学之道啊!”
那学生说道:
“先生通晓经义,不妨多讲一讲这些?”
赖名成忽然之间不愤怒了,只觉得疲惫,道:
“经书就摆在那里,经义也摆在那里。”
“书院的讲师们难道不教吗?”
“经义可让讲师们讲,我只会讲如何领悟经义,如何运用经义。”
“我今天是来讲学的,不是来讲经的。”
“讲经自然也可以,但在讲经之前,必须先行讲学!”
那学生仍然坚持说道:
“讲经便是讲学,讲学便是讲经。”
这一刻。
赖名成竟然有些傻眼,不知如何回应。
片刻后。
才终于是叹了口气,仔细整理措辞,仍然很耐心的说道:
“再拿射箭击靶来作喻吧。”
“经书只是弓箭,经文却是制作弓箭的牛角、牛筋、木料、羽毛。”
“真正的学问,是如何把箭射出去,如何让箭射得更准。”
“不钻研经义不行,连弓箭都没有。”
“但若只钻研经义,就成了制作弓箭的工匠。”
“尔等其要如此舍本逐末吗?”
那学生撇了撇嘴,道:
“只有考上进士,才能把箭射出去。”
“当务之急,是要做一副好弓箭出来。”
赖名成要抓狂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实在不敢相信,长溪书院里的学生,怎会愚蠢到这种程度?
不仅无知,而且自大。
有真学问不求,反而去求只言片语的经义。
想到这里。
赖名成又一次愤怒起来。
这时,又一次见到赖名成被“围攻”的李云龙站了起来,说道:
“子美先生何必动怒?”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讲便是了。”
赖名成下意识说道:
“我之怒,非为自己,而是怒其不争也!”
就在这时。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山长赖经略,看着李云龙问道:
“阁下可是信王殿下?”
“什么???”
“信王殿下!!!”
赖经略的话,引起现场一阵轰动。
这没办法。
本来封地在儋州的信王,就已经是大家不能忽视的存在。
如今诗名已经传遍儋州。
再加上正在举办的背诵并默写《咏岱山》诗,就能得到一张纸一块皂活动。
更是让信王成为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热点。
长溪书院虽然相对封闭,但也非闭门造车的书院。
否则的话,山长也不会邀请他来。
赖名成听到信王殿下四字,也是微微惊讶,看向李云龙。
李云龙微微一笑,道:
“赖山长,子美先生,本王不告而来,还请见谅。”
赖经略笑眯眯地摇头道:
“吾此前已经邀请信王殿下来书院讲学。”
“虽未约定何日何时,但殿下今日来书院,也算是有请而来。”
说到这里。
赖经略看了一眼赖名成,道:
“殿下既然听了名成的讲学,不如讲一讲殿下的想法?”
赖名成愣了下,微微皱眉。
他虽然大概知道李云龙的诗名。
可那也仅仅只有一首诗。
而他印象中的信王,印象中的庆国四皇子,可是位不学无术的庸才。
想到这里,便问道:
“殿下当真是庄墨韩口中所说的惊世诗才?”
李云龙眼皮跳了跳。
不愧是铁头娃赖名成啊。
这质问当真是一点不委婉,一点不留余地啊。
李云龙笑了笑,说道:
“正是本王。”
赖名成无视了赖经略挤眉弄眼的告戒之意,继续问道:
“听闻你与庄墨韩在神秀峰上不仅论诗,还谈经论道。”
“你二人所思所想皆契合无二。”
“难道说,你作为庆国皇子,竟也赞同北魏人的赞同他的治学修身之道吗?”
这明显带着质问的口吻。
李云龙却听出他的意思。
当然不是不赞庄墨韩的治学方式和治学思想。
而是此时的赖名成。
从一个讲治学方式治学思想的讲师。
转变成了一心为了庆国的庆国臣子,言官御史。
一如他在后来参庆帝时一样。
李云龙想了想,说道:
“本王还年轻,并不知如何治学修身。”
听到这个答案。
赖名成针对的意味,稍稍减轻一些。
想了想,说道:
“殿下写的《咏岱山》一诗,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诗极好,极好。”
“只是我听闻殿下如今在王府外,让人背诗写诗?”
“此举,是否有刻意卖弄诗名之嫌?”
“殿下年纪轻轻,便作出如此诗篇,切莫因此自鸣得意。”
赖名成的话。
无疑拆穿了,一些人对李云龙在信王府外举办的活动。
内心的真实想法。
毕竟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秀。
而非真正所谓的,信王是个好皇子。
李云龙知道赖名成如此点明。
是担心他真的如此。
也担心他不是如此,却不知道别人心中是如此想的。
微微一笑,李云龙说道:
“旁人如何想,我并不在意。”
“本王行事,无非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
“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
赖名成拍案赞叹,随后问道:
“信王殿下,对于治学,你以为什么是有所为,什么是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