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而读书?
这个问题,估计不少人是嗤之以鼻的。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读书吧?
要是读书不能参加科举,不能春闱,这长溪书院,早就无了。
李云龙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赖名成。
很想知道。
他提出这个命题,想说点什么观点出来。
这时。
赖名成见无人回答,但随机点了一个学生,道:
“你来说说,你为何而读书?”
那学生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道:
“回先生的话,学生读书,是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话放在如今的时代。
简直就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答案。
“很好。”
赖名成微微颔首,道:
“若能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为圣矣。”
“读书就是为了做圣人,学以致圣。”
“然要做圣人,却很难。”
“便如学习射箭,需在场中立一靶,此即所谓有的放矢。”
“做圣人,就是吾等读书之靶。”
“初时射不中,不必灰心,勤加练习便可。”
“总有一日,能射中箭靶的边缘,这已称得上君子。”
“次次射中靶心,那才叫圣人。”
“吾辈学子,能偶中一次靶心,此生便足以称道。”
这时有人突然开口问道:
“先生,当今庆国,可有人称圣人乎?”
赖名成摇头道:
“吾游历庆国,未曾见一人可称圣人。”
场下瞬间哗然起来。
“怎会如此?我泱泱庆国,意无一人可称圣?”
“子美先生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青莲书院的大儒青莲先生,西湖书院的大儒颖川先生,不能称圣人吗?”
“总不能说,只有北魏的庄墨韩,才可称圣人吧?”
听到这乱糟糟的议论声。
正放空心神,双眼发呆的叶轻眉眨了眨眼,低声问道:
“啥情况,怎么突然跟菜市场似的?”
看来她从赖名成一开口。
便已经走了神。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云龙笑着摇摇头,没做解释。
赖名成继续说道:
“如何练习射箭?”
“一言弊之曰,诚!”
“若再加一言,或可曰,仁。”
“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要以诚求仁。”
“仁之道,即人之道也。”
“世间有君子,虽一字不识,一书不读,若他心中有仁,亦可称之为大家。”
“世间有小人,虽学富五车,博览群书,若心中无仁,便半点学问也没有。”
说着,赖名成目视众人,大声质问道:
“尔等心中,可有仁乎?”
众人一阵茫然。
赖名成的一番话,让他们不明所以。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
哦,不是。
读书不就是为了领悟圣人之道吗?
怎么能用一个“仁”字,来简单粗暴的区别有无学问呢?
没读过书的人,有了“仁”,又怎么忽然变得有学问了?
别说他们的。
即便是李云龙,都觉得赖名成有点形而上。
甚至是胡搅蛮缠了。
赖名成又说道:
“何谓仁?如何求仁?”
“要明善!”
“明善之法,在于格物致知。”
“极尽物理,这是向外求;反身以诚,这是向内求。”
“君子慎独,格物致知,日行一善,便是做学问的方法。”
“因此,治学要分三步走,即明善、求仁、致圣。”
“读书识字,理解经义。”
“这只是明善求仁的手段,而非治学的真正目的。”
李云龙有点明白。
赖名成要表达的意思了。
如今这个时代,儒学的发展,对应古代,应该在唐宋之间。
还没有到理学这一步。
至于格物致知。
这句话出自于《礼记·大学》: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后来,朱熹以此出发,搞出一理学。
再后来,王守仁看朱熹的注疏:
“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于是心中一亮,开以格竹,而后有了心学。
赖名成继续说道:
“明善求仁,不仅要懂得道理,还要去践行仁义。”
“想谁都会想,说谁都会说,若不付诸实践,到头也是一场空。”
“四个字,经世致用而已!”
“无法经世致用,只会死读书,那学问就全白做了。”
听到这里。
李云龙基本能判断出。
赖名成的学术倾向,介于理学和心学之间。
既向内探索本心,有心即理的味道。
也向外研究万物。
跟朱熹的格物致知类似,但又只是类似而已。
因为朱熹的格物与致知本身就是分裂的。
这个发现,让李云龙多少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赖名成,就是个到处参人的御史,老学究。
万没有想到。
此人竟然进入理学和心学的范畴。
于是赖名成在李云龙脑海中的形象,愈发的清晰起来。
然而赖名成的话。
那些学以致用,要用学问,指导农业、工业、军事等事情的话。
却终于遭到了有人的反驳:
“我等学这些有什么用?”
一个人反驳,就带动了更多人反驳:
“耽误了读书,考不上进士,再多本事也无法施展啊!”
赖名成气的浑身发抖,怒道:
“难道无法科举当官,儒生就不做学问了吗?”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