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事出有因,又如何不光彩?”
事涉父皇声名,朱标不由质问出声,辩驳道。
“岂不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同仇)!”
常茂闻此,一向不学无术的他竟是默然不语。
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诚然。
事实如此。
可世言如刀,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若不加以隐瞒,世人只会觉得,你杀了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主君亲子,而不会管你背后有什么委屈。
就算有。
那也是你为了掩盖杀害主君亲子而编造的谎言,是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
这样一来。
皇帝当时就会成为弑杀主君亲子的背主之贼,名声顷刻间便会臭不可闻。
想想吕布是什么下场,就知道人们是多么厌弃这等背主之人。
就如同自己一般。
都道开平王立下盖世功勋,必将名留青史,可却生出一个纨绔犬子,当真令人唏嘘。
可又有谁在意过,一个年幼孩童在嫡母的严厉管教下差点被逼疯?
世之名将,千古方得几人?
怎能寄希望于一介小小稚童幼子可以与父比肩?
他们,不会在意!
...
其实。
朱标心中也明白,如此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气氛沉寂片刻之后。
朱标叹道。
“这也许就是父皇追封郭子兴为滁阳王的原因了。”
“还有,那滁阳王的妻弟张天佑和儿子郭天叙因陈野先背叛而战败身死,恐怕也是父皇麾下那些叔伯们传的吧。”
常茂眨眨眼,懒散地摆摆手。
“也许吧。”
“这些人骨头怕是都化了,殿下不必细究。”
“殿下还是先仔细想想如何应对此事吧。”
“若真的依照那密信中所言,那所谓朱家堡的堡主朱楷不止是同名同姓,而是真的未曾夭折的大皇子。”
“那时,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朱标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要道。
“对了,兄长”
“密信呢?”
常茂智谋之士的扮相顿时破功,面色一窘,挠头道。
“出来的太急,臣没带。”
朱标无奈,不过却也对这个一向瞧不起的大舅哥生出了亲近之感,只嘱咐道。
“此事太过重大,等会孤会派人随兄长一同回去取。”
“兄长当知,此信,绝不能外泄!”
朱标面露凝重,直盯着常茂的眼睛。
常茂见之摊了摊手,不在意道。
“交由殿下便是。”
朱标颔首,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追问道。
“兄长,你匆忙而来,告知孤此事。”
“可有想法?”
常茂虽然纨绔,但也不是傻子,这种话他又怎么敢认,连摇头道。
“没有。”
“臣之所以急切而来,就是想提前知会殿下一声,也好让殿下心里有个准备。”
“其余的,臣不想掺和,也掺和不起。”
“臣不单单是自己,还有府上那一大家子呢。”
“这些事情,臣都能知道,皇上必然也会知道,曹国公到底还是皇上外甥,也是自小养在皇上身边的。”
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等事稍有不慎就会在朝中掀起党争站队。
尽管,心向太子的不少。
可那大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元出,真正的嫡长子。
单这一点,那帮腐儒们就不会轻易放弃,说不得就来个文死谏。
更何况,人心贪婪。
学吕不韦奇货可居之故事,恐怕没有人有那胆子。
可提前结个善缘,跟在大皇子身后混个从龙之功的胆子,怕是有不少,而且很大。
......
朱标诧异地看了常茂一眼。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大舅哥好像没有印象里那般草包,还能看清这一点。
不过如此也好。
省得他多费口舌了。
“那便如此。”
朱标点头,而后半是提醒地警告道。
“此事兄长就不要掺和了,更不要做些画蛇添足之举。”
“切记!”
常茂拍着胸脯应下。
“殿下放心便是,臣知晓轻重的。”
朱标见此,也放下心来。
他相信,这位大舅哥不会拿自己全家的性命顽笑。
“兄长若是无事,这便去取信吧。”
“迟则生变。”
这就是隐晦地送客了。
不过显然,常茂也不在意这些。
他也不认为太子这是在卸磨杀驴,反而乐得自己被摘出来不再参与这事,便大喇喇地拱手道。
“殿下。”
“那臣这就告退了。”
“还请派一心腹随臣去取信,臣就不再多往回跑这一趟了。”
朱标无奈点头,笑道。
“行,就依兄长。”
大事面前也能如此惫懒,倒也让人羡慕。
常茂告辞离去。
朱标则将其送到门口,又派一心腹内侍跟了上去。
宫门口。
朱标望着常茂一步三晃荡的背影愣愣出神,似是在沉思什么。
半晌。
朱标失笑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去。
只是,临转身时回望西侧三大殿方向的那一眼,却夹杂着太多的莫名心绪。
“爹,娘。”
“你们又会如何选呢?”
......
回到宫内。
朱标什么都没有再做。
正如他同大舅哥常茂叮嘱的那样。
此时,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唯有自家父皇,才是决定这一切的真正关键。
圣心独裁啊!
他相信,那些一向看好自己的叔伯,如今也是这般想的吧?
那群摸爬滚打于生死名利间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们,肯定都想到了这些。
不然。
此次北征军中那么多见过父皇年轻时面容的老将,为何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许是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三千堡兵,阵斩五千,俘虏两万余。
自己那位十七年未见的大哥,还真是骁勇无双。
纵汉之冠军侯,也莫过于此吧。
“父皇,这一切,都是您的安排吗?”
多年来的磨练读书,让朱标实在难以相信这一切不是安排好的。
区区堡兵能有如此战力?
又有哪个堡子,可以凑够三千之数?
......
大明内部因朱楷的出现而暗流涌动。
可作为事情的关键,朱楷对这一切却是一无所知。
“驾~驾~”
“唔哦,唔哦。”
数千精骑如满天星辰散落,驱赶着此次的缴获向着家的方向赶来。
“少主,俺想家想俺媳妇了,真是恨不得马上飞回家,来上一顿烙饼卷大葱,再加上一碗炖羊羔肉。”
亲卫百户,孙大嘴肆意大笑,大声诉说着心中思念。
“就你想家?”
朱楷轻勒缰绳减缓马速,回头笑骂。
“我也想我家萱姐的手艺了。”
“不过你媳妇的手艺是真的不行,你看看弟兄们哪个敢去你家吃饭的?也就你个大嘴有福气享受得了。”
孙大嘴非但不恼,反而洋洋得意。
“那是那帮夯货没有这个口福。”
“我就觉得,俺媳妇的手艺是真好,量大实在。”
朱楷懒得跟这厮辩解,夫妇俩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什么都是好的。
什么多就是好,大就是美。
别人家的烙饼都是薄而微焦,一口下去又香又软。
就唯独孙大嘴家单一号,那烙饼弄得,跟锅盔一样大且厚实,也没把这厮的牙给硌掉。
越是念叨,这心就越发归心似箭。
朱楷马鞭一扬,向前奔去。
“弟兄们,走!”
“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