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语说的好。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
因此,在名利的面前,能真正洒脱的人实乃少之又少。
说到底。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七情六欲。
所以,当涉及到自身利益之时,人的想法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还只是好奇的朱标,此刻已经听不进去常茂剩下的那些话了,他如今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件事。
少年堡主朱楷,面容极肖父皇。
幸好。
朱元璋多年来的悉心培养也不是白浪费了,朱标初闻此事心中虽然震动非常,可心智还是在的,还是摆手道。
“只是恰巧同姓,又面容相肖罢了。”
“孤虽然才疏学浅,见识浅陋,可也知道有两个不相识之人却极为相似的事情。”
“不过巧合罢了。”
常茂闻言,怒其不争,焦躁不已。
“殿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以为是巧合啊?”
“纵然是臣这等顽劣不知兵的人也清楚的很,别说一个小小的堡子就能凑出三千堡兵,便是堂堂上县之地,也难征召。”
“就算能勉强凑出,那县里的百姓也是要造反的。”
“可那三千堡兵何等凶悍?”
“竟能助曹国公大胜元人铁骑。”
“这里面的事情,难道殿下就没有好好思量过吗?”
经常茂这么一提醒,朱标还真的细想了一下,而后便是悚然一惊。
是啊。
这三千堡兵又是怎么来的?
兵器甲胄又是如何得的?
还有,他这个未及弱冠的人都知道,大军行军是不会允许不知根底的人贸然闯入本阵的。
不然若是有失,军阵一旦崩溃,溃散的兵卒就成了任人拿捏宰杀的砧板鱼。
可曹国公却为何会接纳那朱楷的三千堡兵?
难道,他不知道?
不。
曹国公也是沙场老将,身经百战,不会犯这种错。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张酷似父皇年轻时候的相貌吗?
不该啊。
朱标眯了眯眼,心中有波澜乍起,激起杂念无数。
...
世上,最怕的就是认真两字。
有些事,是经不起仔细推敲和琢磨的。
朱标这么一想。
其心中莫名的就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时,他尚年幼,还喜欢粘着母后闹新衣服穿。
“娘。”
“你是在给我做衣服吗?”
回忆骤然而起。
朱标仿佛看到了母后当时的反应。
母后没有说话,只是慈爱地笑。
带着心碎眸光的笑!
这一瞬,朱标已是读懂了那时母后目光中的含义。
那是,追之不及的思念!
同样的目光,他也曾在父皇眼里看过。
不过要藏得深上许多,也不容易表露出来,唯有劳累之时,突然的睹物发呆。
......
现如今。
当这两者结合到一起的时候,朱标忽然发现,父皇和母后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此刻。
常茂一脸神秘地为朱标送上一击重响。
“殿下。”
“其时本来臣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就是相似而已,这有什么?”
“先前,臣还在望花楼里碰到一个酷似岳渟那厮的龟奴,那厮当时脸就绿了,那两个月,臣可就靠这个乐子下酒喝。”
“但是那名给臣报信的千户却是千叮咛万嘱咐。”
“非让臣去找府上的老人问问,十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可能和这朱楷有关联的。”
恍若霹雳炸响!
朱标心中一切的疑团刹那间便已烟消云散,他已经抓住了事情的紧要之处。
是了。
如此就都说得通了。
“然后呢?”
“府上老人那里可有收获?”
朱标连忙追问。
常茂知道这事大事,也不敢再一点点卖弄啰嗦,直接就交代了一清二楚。
“殿下,你还别说。”
“先父还是给臣留下了点得用老人的。”
“这一打听,臣就从一个当年随皇上征战过的老兵嘴里知道了一件事。”
“殿下可否知道,殿下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大哥的。”
即使心里早有预感,可当真得到确认之后,朱标却难以抑制心中情绪。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是惆怅?是愤然?还是有怨气?
朱标眼神复杂地看向常茂,接着问道。
“兄长可知此事详情?”
常茂点头,娓娓道来。
“据那名老兵所说,当时皇后怀殿下时乃是双生,后面也有惊无险,皇上喜得双生麟儿。”
“论起长幼,因为殿下当时的胎位不正,所以殿下就晚出来了两个时辰。”
“也是因为这个,殿下其实是弟弟。”
“后来,因皇后产后思念皇上心情不佳,所以就带着刚出生的殿下和那位皇长子前去探望皇上。”
“那老兵说,当时皇上很高兴。”
“还特意在当地的一座山上刻了‘到此山者,不患无嗣’,这八个大字。”
“对了,那朱楷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皇上正好刚得了两块美玉,就命军中工匠在其上分别刻了两个字。”
“给殿下的是标,给那位的是楷。”
“当时李先生,也就是韩国公曾言,杜少陵(杜甫)有诗云,‘示我百篇文,诗家一标准’”
“殿下可取名为标,期望殿下能如杜少陵般,文才压世,当凌绝顶。”
“至于楷嘛......”
常茂还没说完,朱标就打断道。
“《礼记·儒行》:“儒有今人与居,古人与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
“楷者,典范也。”
无需多说,其意自明。
储君者,天下之公器,典范也!
“对,没错,就是这句。”
常茂激动的叫道。
“那老兵自己个也说不清,臣还是又问了府上养着的清客,这才记了下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差点又给忘了。
朱标并不在意这些。
此刻。
他心中唯有凝重。
条条脉络在心中逐渐浮现,事情明朗。
只是。
而今事情虽然清晰,但朱标还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于是接着问道。
“十七年前究竟出了何等变故,为何孤的那位......”
“那位兄长没有任何消息?”
“甚至,就连孤都不知道有此等事!”
“便是父皇手下那些老部将,孤的那些叔伯都从未提起过此事?”
常茂见之不忍,略带迟疑地回道。
“殿下。”
“那老兵说,当年由于战事紧急,皇后便带着殿下和大皇子一起赶回后方。”
“也怪那会儿军中争得厉害,滁阳王的儿子郭天叙看皇上不顺眼,总觉得皇上会抢了他的帅位,便设下毒计,欲要逼皇上就范。”
“本来,贼子们是想把殿下和大皇子都抢走的。”
“但因被护卫发现仓促发动,这才只抢了大皇子走。”
“可惜,纵然皇上愤怒之下设计将当时已是元帅的郭天叙坑死,可也无济于事。”
“任凭皇上如何拷打那些贼子余孽,可都无人知晓大皇子之下落。”
“再之后。”
“大皇子便再无音信。”
“至于所有人都不再提这事,原因也简单。”
“因为滁阳王对皇上有知遇之恩,但皇上却坑死了滁阳王的儿子,多少也算是......”
常茂说不下去了,转而委婉道。
“也不算光彩。”
“为了皇上的名声,也就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