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
“别说了。”
朱元璋一见手下臣子这幅表情就犯怵。
真是奇了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书读的还不够，还是大本堂里的那些先生不行，他怎么就想不通为啥总有些臣子脖子这么硬的？
难道，真的不怕刀斧加身？
不过也好。
一根筋死心眼总比那帮乱臣贼子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好事，好事。
心里想着，朱元璋服软道。
“班师就班师吧，出征这么久，将士们也确实都想家了，太久不归，士气也会出问题。”
“也确实不能再打下去了。”
本来，刚才那些话，也确实是大捷之下突然兴起，心血来潮罢了。
他也并不认为继续打下去是好事。
虽然没有把北元灭掉，可也使其元气大伤，未来数年想必无力再派遣大军南下了。
...
略过先前的那一茬儿不提，到底是大捷来报，朱元璋脸上露出些笑容，高兴道。
“诸位卿家。”
“有此等大胜在，想必大将军不日便将班师回朝。”
“尔等也都下去准备准备，朕要给大将军还有曹国公宋国公他们庆功。”
殿内，大多都是知兵之人。
他们也确实都清楚这等大胜的好处所在，亦知其艰难，所以并不曾反对，纷纷依照各自职责对号入座，躬身应是。
“臣等，遵旨。”
朱元璋微微颔首，随后又摆手道。
“成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今日暂且不议事了，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群臣见状，左右眼神交流了一番，而后齐齐下拜。
“臣等，告退。”
皇帝今天怪怪的，他们还是不触这个霉头为好。
......
未几。
武英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便是内侍都被朱元璋驱赶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
“吾儿，威武！”
御座上，朱元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忽然大笑起来。
先前。
当他看到军报上所写，朱家堡三千堡兵杀敌五千，俘获近两万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下。
纵然还没有真的证据证明那位朱家堡的少年是他失踪多年的元子，可除了他，还有谁能生出如此麒麟儿？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当年穷得连张破草席都买不起，可现如今不也成了皇帝？
眼下，他的元子虽长于民间，却能于塞外边关聚养出三千堡兵，还能以三千阵斩五千，俘虏近两万。
这与他何等相似？
若说原先还有疑惑，但如今他心中已然能笃定。
这朱家堡的少年堡主朱楷就是他失踪多年的元子，大明真正的嫡亲大皇子！
只是。
在朱元璋欣喜之余，又有担忧漫上心头。
“来人！”
朱元璋突然喊道。
一直躲到偏殿的内侍顿时进来一人，跪地请示道。
“皇上。”
朱元璋起身来回踱步，稍显激动地吩咐道。
“去，把武定侯郭英叫来。”
“是。”
内侍领谕离去。
而恰巧，武定侯郭英由于执掌亲军都尉府，负责护卫宫禁，本就在宫城内巡视。
因此，不消片刻。
郭英入内觐见，大礼参拜。
“臣郭英，参见皇上。”
朱元璋叫起。
“起来吧。”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用拘泥于这些虚礼了。”
郭英面露感动，只是行为上却越发恭敬，辩言道。
“皇上对臣降以隆恩，臣又怎能失礼妄为，违背君臣大义？”
“礼不可违！”
朱元璋也知郭英一向谨慎认死理的性子，见之也不愿其为难，也就略过这些，转而问道。
“郭英，朕可否信你？”
郭英闻言，伏地再拜。
“皇上一向对臣礼遇，若是敢辜负皇恩，岂非猪狗不如之人？”
“臣不为也。”
闻言，朱元璋也不再兜圈子，直接相告。
“郭英。”
“朕准备命你挑选百名忠勇之士前往塞北帮朕保护一个人。”
郭英又是一拜。
“臣，领旨。”
朱元璋见其答应的干脆，有些好奇道。
“你就不问问，朕让你保护的究竟是何人？”
郭英摇摇头，肃然道。
“皇上有令，臣用命效力便是。”
“臣愚钝，向来不去细想。”
朱元璋点头，主动解释道。
“塞北有一处名为朱家堡的地方，这朱家堡的少堡主就是朕让你保护的人。”
“名字叫，朱楷。”
这下，一向自忖还算沉稳冷静的郭英刹那间额头见汗。
姓朱也就罢了，名字里的楷还是木字旁。
此刻。
郭英竟感到自己有些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无他。
本朝皇子全是单字名，也都是木字旁。
再加上。
皇帝突然让堂堂负责宫禁的心腹肱骨大将，去保护一名塞北民间的一位少堡主。
个中深意，由不得郭英不心中发寒。
但既受皇命，也不能有违。
想到这个，郭英坚毅的脸上平添三分煞气。
他亦是身经百战，骁勇无比的悍将，手中血腥何止数百上千？
既然是遵奉于君令，他又有何惧之？
“臣郭英，谨遵皇上口谕。”
顿首再拜。
朱元璋见此，亲自上前将郭英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郑重道。
“郭四，朕就将此事托付给你了。”
“十七年前，朕心中有憾。”
“可如今，朕既为大明之主，那便绝不容许再有宵小放肆！”
“给朕护好他！”
一听十七年前这个有着特殊意味的字眼，郭英还算平静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骇然失色地望向皇帝。
久远的记忆忽地涌上心头。
当年，他和自家兄长投奔皇帝。
由于自己身形高大，又擅长骑射，便被选为皇帝的卫士。
因此有些隐秘事，他是知道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皇帝夹杂着庆幸却又失声痛哭的样子。
然而。
对于郭英的脸色，朱元璋恍若未闻，他缓声笑道。
“放心。”
“你亲军都尉府的位置，朕还给你留着，你也去不了多久。”
“皇后已经出宫了，想必如今都已经快要走到了。”
说话间，朱元璋就又透露出让郭英为之震惊的密事。
“此次朕之所以是让你去，就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
“有你在，有些混账绝不敢乱来。”
皇帝肃杀的语气一出，郭英心底一凛。
朱元璋却是不管臣子的一些小心思，只将一双威势凌人的虎目定定地看向郭英，与其对视，异常认真地一字一顿道。
“莫失朕望！”
他不是那种自大的蠢人。
郭英能看出来的事，那当初的淮西二十四将里的老人就都能看出来。
他麾下的这些个臣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摸爬滚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精。
无论是朱楷这个与诸皇子同行辈的名字，还是与他年轻时极为相似的面貌，这些都太值得让人产生怀疑了。
是以。
他虽然不曾挑明，可也从来不对此事有所保密。
因为他很清楚，根本就瞒不住。
连皇宫大内的消息，那帮混帐都敢窥探，更遑论这种涉及天家元子的惊天之事？
“宫墙虽高，可在人心面前，也是四处漏风啊。”
朱元璋于心中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