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碗酒敬罢。
中军帐内。
一片觥筹交错，喧闹亢奋之景象。
军中宴饮，其实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多还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一众军将三三两两的凑成堆，吹嘘着自己今日大战时的英勇无畏，亦或者是今日大战的斩获如何得多。
主位上。
李文忠偏头看向朱楷，笑问道。
“贤弟，你麾下的那些弟兄怎么不来一起热闹热闹？”
朱楷笑着解释道。
“兄长不用理会他们，之前兄长遣人来请的时候，那帮夯货就喜欢自在一些，由他们去吧。”
李文忠见此，点点头也不复再提，举起酒碗示意道。
“既然如此，那就主随客便。”
“不过贤弟的那些部下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愚兄一定尽力满足。”
“来，喝！”
“喝！”，朱楷亦是举碗，一饮而尽。
随后。
朱楷抬起胳膊随意抹掉下巴上洒落的酒水，突然问道。
“弟有一个疑惑，如鲠在喉，还望兄长解惑。”
一坛子酒下肚。
李文忠这会儿显得越发豪爽，拍着胸脯大声道。
“贤弟有话，直问便是。”
“不用有所顾忌。”
李文忠出乎意料的痛快直爽不由得让朱楷犹豫了一下。
不过念及自己与人交往最重真诚的习惯，朱楷还是决定坦诚一些，直问道。
“兄长。”
“今日追至元人大营，那些牛羊战马乃至战俘，一多半都被我分走了，你心中可曾生恼？”
李文忠本来还有些好奇朱楷心里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疑惑，结果却是这等事，顿时忍不住大笑道。
“哈哈，贤弟，你可真是实在人。”
“快言快语。”
朱楷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淡笑以对，泰然自若。
虽然因为此战大胜，大明的一众军将们都接纳了他，但立场却是一定要分清的。
他是朱家堡堡主，与大明也只是合作关系，而并非是附庸。
应得的战利品，他当然要尽力争取。
只不过，眼下双方关系不错，所以他才想着直接把事情挑明，省得因为沟通不畅，惹得生出那些不必要的嫌隙，影响了今后的合作。
当然。
顺便也看一看李文忠的真实性格。
看看这位大明的曹国公究竟是豪气明理拎得清轻重，还是表面大气背地里却是心胸狭隘之辈。
...
或许是感受到了朱楷的郑重，李文忠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收敛了起来，正色道。
“贤弟既有此问，那就说明贤弟是真的愿意认愚兄这个兄长。”
“这里面的心意愚兄一定记在心里。”
“至于那些牛羊战马战俘本就是贤弟应得的，尽管拿去便是。”
“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贤弟不必放在心上。”
若此前，李文忠是因为朱楷那未曾确认的身份而有所亲近宽容，那当下，他就是真的想认下这位塞外的小兄弟了。
就不说别的。
单单是刚才这个疑惑，就足以看出来自家这位小兄弟是个实在人。
哪怕是要分东西，也要分的光明坦荡。
而且说实话，自家这位小兄弟也确实厚道。
若是换了旁人出了如此大力助大战得胜，那元人大营里的东西怕是早就给多吃多占拿完了。
可自家这位小兄弟却不同。
明明借着一人双马的优势比自家提早到了，却依旧选择分润给自家一部分。
哪怕只是两成，可牛羊战马加起来也有两万头。
这等阔然胸襟，当真是了不得。
要知道。
纵然朱楷不给，是应当应分的。
助大明得此大胜，哪怕自家为了酬谢其大功，纵然心里难免会生些怨气，可还是会都让出来的。
可而今，人家小兄弟主动给了，那这就是情分了。
他得认呐！
“如此，那就多谢兄长体谅了。”
朱楷拱手谢道。
这下，他倒是看明白了李文忠乃至明军上下对此事的态度，心中隐隐的忧虑也就放下了。
事情到这里，算是圆满。
至于细枝末节什么的，也无需细究。
不然，难免有些得了好处还卖乖之嫌。
见好就收，点到为止。
李文忠见朱楷说的客气，不由失笑摇头。
“贤弟多虑了，原是本分而已。”
说罢。
李文忠也懒得再管这些，单手端起酒碗，言简意赅。
“来，喝酒！”
“喝！”
朱楷举碗。
...........
明军这边大胜之喜盈满营帐，可对元军来讲，就未必是好消息了。
三日后。
大汗所在的和林城外，东北方向百余里之地。
有两座大营隔着十数里，相对而望。
元军大营。
数名轻骑飞马赶到，传入王帐。
“报！”
帐内，王保保（扩廓帖木儿）正在盯着舆图沉思，闻声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
“讲。”
轻骑急道。
“启禀大王。”
“徐国公大败，仅余两千余骑亲卫随他逃了回来。”
“现今已经向大汗金帐那里去了。”
王保保闻言，霍然转身，瞪大眼睛，怒道。
“你说什么！？”
“那可是三万铁骑！不是三万头羔羊！”
“他是怎么败的？”
“还有，打不过的时候，为什么不逃？”
“就明军那么点劣马，怎么可能追得上我草原上的勇士？”
“......”
王保保出奇的暴怒，令得帐内众人噤若寒蝉。
前来报信的轻骑更是直接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连声解释道。
“大王。”
“据徐国公所说，他们是碰到了一支奇怪的黑色骑兵，近两万的轻骑被其从后方击溃，重骑们身陷明军重围，不得已鸣金撤军。”
“再多的，小人也不知道了。”
“徐国公只是派人告诉小人，让小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大王。”
王保保听完，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
王保保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已是恢复了平静，淡淡问道。
“你确定，是哈剌章的使者亲口告诉你说，他们要回大汗金帐觐见大汗？”
轻骑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只是应声道。
“小人不敢欺瞒大王。”
“若有撒谎，必遭天雷击顶。”
王保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挥手道。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轻骑一听，瞬间放松了不少，千恩万谢地磕头道。
“谢大王，谢大王！”
而后，转身离去。
王保保却是随手招来心腹，吩咐道。
“去，查查这名游骑。”
“看一看，是不是明军打入我大元的奸细，欲要欺诈本王。”
“另外，再派遣人马，去草原上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哈剌章麾下的那些蔑儿乞人。”
心腹显然也明白此事轻重，赶忙应命。
“是，大王。”
随后，也出了帐。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军帐，王保保仰起头，喟然一叹。
“不祥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