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身玄装,看上去象一个从教堂里的逃出来的修女。
俊俏的靓女的脸象白腊。
两只大大的眼睛,几乎悠悠地布满愁绪,在这双大大的眼睛中,充满着对人世间一切的猜疑和恐惧。
费汉在沪大时从来没见过叶文玲穿过黑色的衣裳,今天她心目中的叶文玲真象一个刚送葬后哭丧着脸回来的孝女。
叶文玲整个脸上无一点血色,齐肩的瀑布的长发仍然那样整齐地披在她那略微瘦削的肩上。
费汉看着叶文玲这身打扮,有股毛骨悚然地感觉悄悄地爬上他的额沿,只好嗫嚅着说:“文玲,请多原谅,那天是我误会了。”“那天在西山,我远远地看见你和你的男朋友在那儿亲吻,你和你的男朋友是那样的热烈。”。
叶文玲的脸上苦笑起来。
她不想费汉如她猜测的一样,真的这么想,真的这么说。
叶文玲满脸委屈的,她想费汉真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她现在就站在她日夜思念的人的身边,她怎能不感到气愤,怎么不感到委屈呢。
她想不到费汉会这么无情,这么冷酷地把她抛进爱的痛苦的深渊中。她于是鼻子一酸,眼泪水从那小巧的鼻梁上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
她说:“费汉,是的,那是我的男朋友,那天我们在西山上谈情说爱,寻欢作乐了!”她边说着,眼泪水更加汹涌地流了下来。
她想不到她会落到这种地步,给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于是愤怒的说:“费汉,你知道吗,自沪大毕业后,你就偷偷地抛弃了我,走时,连地址都没有留下一个。你偷偷地跑到南江来躲我,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经过多次周折后,才找到你的地址。
为爱你,为我们的山盟海誓,一个人不惜抛亲弃友,来到南江,偷偷的尾随在你身后。我害怕你承担不起感情的负荷,一直偷偷的监视你,保护你,自沪大毕业以来,你一举一动可说都在我心头。为弥补你的过错,使你逃离良心谴责的苦海,我一直没见你。”
她说到这里,心里有些自得了,但她一看费汉,费汉只觉得愕然。
于是她捋了捋额前的青丝,继续说:“在大阴山下的牧场上,我是那样克制着自己,使你和孟娜相识。你和孟娜相识后,为使你跳出爱情的阴影,我没有在你们中间从中作梗。在奥尔度假村里你和孟娜第一次亲吻,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吗?在你的坐的那张长椅的左前方,那个方方的凉亭下。”
费汉听到这里,他真如同五雷轰顶,看看面前的叶文玲,他真恨得咬牙切齿。他没想着自己那么逃亡,这个人却始终就在自己身边。自己这么长时间里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眼里。他根本想不到叶文玲会做出这种事来。
叶文玲停下话,她满以为费汉会爱怜地注视她,没想费汉却恨得咬牙切齿。
她擦眼泪说:“你知道西山吗?那天在奥尔度假村里,我碰到了于宰这群歹徒。在迪斯尼酒吧,我为你和孟娜喝醉了,被于宰他们假意惺惺地送回家。
于宰他们一直在监视我,打我的坏主意。那天我到艾尔登别墅去等你们,看见你和孟娜上了西山,我害怕孟娜再一次的把你从我的怀抱里夺走,于是也上了西山,没想到没怀好意的于宰也偷偷地跟了来。
他在云顶峰的山坡上,本是对我非礼。我逃出了他的魔掌。在云顶峰的草坝上,我实在跑累了,累得倒下了,那色魔强行对我亲吻,我喊你,你却和孟娜一起逃跑了。”
说到这里,叶文玲更加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费汉这才一下都明白了。
他看见叶文玲嚎啕大哭。沪大那个初恋时的女孩的影子好像又回到了面前,叶文玲越哭越凶,她比以前成熟多了。
在叶文玲的哭声下,他看见叶文玲那颗不死的爱心。
费汉又回到了以前的沪大,回到了沪大附近的旅馆,回到了那爱的伊甸园。
他看着叶文玲一耸一耸的肩膀,想着她为了他们的爱情而走过的路,为了他们的山盟海誓而经历地风风雨雨。
他忍不住一下抱着叶文玲,把她拥入怀中,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涌了出来。
他哽咽着说:“文玲,真误会你了,真误会你了。”
但就在这感情的窗口打开的同时,但他又用理智强烈的克制自己。
他望着叶文玲那张美丽的熟悉的泪眼朦胧的脸,心里想着:“不能爱她,不能爱她,绝不能爱她!”他不想再次沉入那被心灵煎熬的情欲的苦海,他不能让那心灵的伤口永远的不能愈合。
他望着这张脸。
就是这张脸,使他在沪大的校园里被折腾得疯疯颠颠,老师和同学们闹得沸沸扬扬。他抬不起头来。就是这张脸使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同学和朋友。就是这张脸,使他的青春在世俗的狂飙下被吹挂得七零八落。就是这张脸,使他遭受良心的谴责和煎熬,整天背着忏悔的十字架,在人生之路上苦苦的爬行。
费汉想着这些,他用理智克制了感情,很快地止住了泪水。
他本想拥着叶文玲。
但她终于把叶文玲推开了。
叶文玲看见费汉眼泪凄下,知道他终于回心转意了。
她终于地来到了她的心爱的人的身边,终于从爱的荒漠中再一次地返入甜蜜的伊甸园。
她不能失掉他,不能再一次将自己的命运压在人生天秤痛苦的一边。
在费汉推开她的同时,她却上前抱着费汉疯狂地亲起来。
费汉嘴唇却是冰冷的,铁青着脸,严厉地克制着自己。
亲着,亲着,叶文玲感觉得费汉一点激情也没有。
他嘴唇冰冷的,身子僵直着,木然的。她的双手终于从费汉宽阔的肩膀上滑落下来。然后漠然地走出费汉的宿舍,默默地走出福摩大厦。
叶文玲走了,默默地走出费汉的宿舍,默默地走出福摩大厦,默默地走进南江市的苍茫之中。
夜晚的灯光亮起来。
这夜的灯光永远照耀着街市。
福摩大厦也在这灯的辉煌中静默。它象一个经历疯狂后疲倦的人,需要休息,需要默想,需要清理清理自己紊乱的思绪。
叶文玲默默地走了。
在费汉的心中,叶文玲的突然出现挑破了他的一个沉沉入睡的梦。这个梦使他痉挛,使他痛苦,使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怕和可怖。
叶文玲真像一艘在他人生茫茫大海上突然出现的海盗船,她将要在他刚刚脱离大海的风暴后再给他致命的一击。她像一颗人生旅途上的定时炸弹,在费汉第二次刚要建立起自信的大厦时,无情的炸毁这座大厦。
叶文玲走了。
外面的夜已黑下来。这是一个多么寂寞漫长冷酷的夜啊。
费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屋里没开灯,漆黑的一片,他好像又睡在沪大宿舍窄小而寒冷的床上。
白天,一个同学嘲弄他:“恋爱国王。”吃饭时,不知谁人在他背上粘一张字条“偷情冠军!”昨天父母才来一封信,叫他好好生生的学习,不要为其他的事情而耽搁了学业。在学校的报纸橱窗里,不知谁人公然偷偷地塞进去一张漫画,画着他和叶文玲的漫画象下面用文字标着:费汉、叶文玲,时髦的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