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玲颓然坐在自己寝室的沙发上,端端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神思恍惚地到厨房洗脸,漱口,回到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完毕,骑上自行车,离开自己的家门。
在南江市市区内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三月末,南江市的市区大街小巷虽车水马龙,人生鼎沸。但天空白白的,灰朦朦的一片。灰色的水泥街道和楼房混和在一起,显得灰色的,疲惫的。
叶文玲徘徊在南江市的大街上,看见街边灰尘满面的杨柳,以及匆匆忙忙流动的人流,想着费汉,想着孟娜那样娇艳多姿的脸,想着这两年来地追踪和渴求。
她想一头扑进某个男人的怀抱。她不知道她现在正走在南江市的何处,今天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她麻木的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过了许久,许久,一片清凉爽朗的春风吹着她疲倦的身体,潺潺的溪流声响在她的眼前,她已不觉徘徊来到了西郊。
前面围墙去处,一个大大的铁栅栏门大开,对着大门的灰色水泥屏风上,镶刻着奥尔渡假村几个特别显眼的金色大字。她迟疑不定地走进了奥尔渡假村,漠然地向奥尔渡假村里边走去。
天上灰色的云越积越多,没有太阳,只有灰色的湖水和五颜六色的西式建筑和游乐场。
叶文玲双目无神地走过有着喷泉的水池,枯燥无味的游戏室,看着游戏室里绿色的醒目的台球桌,她感觉到有几分愤怒和伤心,又有几分浓浓的醋意。她沿着那天孟娜和费汉走过的那条湖的左边的灰色的水泥小道,踌躇地向奥尔渡假村的深处走去。
叶文玲来到花圃的前边,木然地坐在湖边的长木椅上。花圃里花的芳香漫漫地浸溢着。但是对于此时的叶文玲,好象得了鼻窦炎似的,她根本闻不到花的芳香。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怅然地望着湖的深处。
湖的深处,静静的。没有游艇,没有水鸟,灰蒙蒙的一片水面。
费汉到哪儿去了呢,她魂牵梦绕,日夜追随的费汉,此时到哪儿去了呢?水上没有声音,没有波纹,连费汉的影儿也没有。
叶文玲静静地望着,呆呆地望着。她的同窗,她朝夕相处了那么年的挚友,她的曾山盟海誓,以身相许的费汉。
自毕业后,她找不到费汉,后来找到了,又不敢见他。她害怕挑起强烈的欲火,害怕费汉那忏悔的心灵再被毁去最后一道防线。
这两年多来,她哭得多了,恨得多,埋怨得多了。但她不管是怎样埋怨,怎样后悔,怎样恨费汉。但费汉毕竟是孤身一人,并且时时在她地追随、控制之下。但此时,她的费汉却走了。
在大阴山下回来之后,她就预感到费汉可能推开山盟海誓的承诺。但她经过几天细心的窥视和推断后,认为费汉不可能爱孟娜。他救孟娜不过是凑巧逢场作戏罢了。
孟娜也不可能爱费汉,以她的身世,她的社会背景,她所经历的世面和她的阅历。
但昨天,就是在昨天,那个有着太阳的日子,那个有着芳香的日子,就是在这张椅子上,这张那时咫尺天涯的椅子,孟娜硬是睁睁地从她眼底把费汉夺走了。
那时她多么盼会发生意外,或是这该死的木椅断了,或是天塌下来,或是一棵杨柳树突然倒下。
但是,这些,这些都没有。她只有怵立在那里,看着费汉慢慢地拥进孟娜的怀抱,慢慢地走入孟娜沸腾的心海。她气极了,她恨不得冲上前去撕开费汉和孟娜。
但她没能,潜意识告诉她也没有这么做。
但现在,她叶文玲的现在,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了。有的只是这灰色的湖水,这冰凉的木椅和久久呆滞的眼睛。她恨不得此时飞到费汉的身边。
叶文玲呆坐在湖边,眼睛只有痴痴地看着湖水,看着那湖水的波浪如软泥,灰尘尘的。忽然,花圃的左前方,凉亭的那边,传来打闹和怒骂声。
三三两两的一群人正有说有笑地向凉亭走来。他们抬着一大箱一大箱啤酒和下酒菜。他们在凉亭里坐下后,先是一个人干一瓶啤酒,咕努咕努地向灌开水似的灌下肠胃。接着每个人手执一瓶啤酒,撬开瓶盖,乘着啤酒的泡沫向着对方的脸上喷去。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对着一个蓄着平头、架着墨镜的说:“大哥,这奥尔渡假村真他妈的太清静了。我说买两箱啤酒该没错吗,不怕现在不是夏天,这一招还是够刺激的吧!”
戴着宽边墨镜的大哥轻蔑地用手扶了扶墨镜,震慑似的说:“你龟儿子喊我们到你的新地头上来就是这样款待我们的呀!你欺骗老子是傻瓜,还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快给老子送上来。”
被骂的刀疤脸看着大哥一脸不客气的样子,于是侧着身子横着脸解释说:“大哥你是知道的,你每天走东串西什么都晓得,这奥尔渡假村才刚建起来开放不久,游人也没得两个得。就说眼下吗,这个偏僻的地方鬼都吓得死人,大款、贵夫人们是不上这儿来的。不是留着一手没给大哥献上来,是小弟我也实在无法呀!”
“去你妈的蛋,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拜在大哥的面下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酸的,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辣的,连大哥喜欢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一个尖脸猴腮的气极地说:“你龟儿子还在这里狡辩。你龟儿子难道没长眼睛吗,那边长椅上的不就是有位女孩吗,我还没到亭子的时候就看见了,你还不快带两个自己的弟兄去给大哥抓来。让大哥好生好生的玩儿玩儿吗!”
这个尖脸猴腮的逞功似的说。刀疤脸的听这一说,赶忙侧转脸抬起头来向着尖脸猴腮的顺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花圃边湖边的长椅上,果真坐着一位袅娜多姿的少女。回过头来急忙对着戴墨镜的大哥说:“实在对不起,大哥。小弟刚才只忙着抬啤酒箱了,还没看见那边还有一大堆下酒菜呢。兄弟这就去把她捉来,让大哥偿一偿,让大哥偿一偿。”
说着就带着手下两个小兄弟摩拳擦掌地朝这边撵来。
叶文玲先是漠然地看见这泼人向着凉亭走来,看着他们在那里吃喝打闹。这下看着二、三个人向她撵来,并要把她当作下酒菜捉去交给他们的大哥品尝,才如梦初醒过来。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就跑。
她一面跑,那二、三个人就一面在后面紧紧地追着。
追过两三个柳树林子后,她两腿疲软起来,好在眼前就是那个宽敞的游戏室,以及那高高喷起的喷泉,以及喷泉对面的奥尔渡假村保安室。
三个歹徒看见宽敞的游戏室里现在围着三、五成群的人群,并且游戏室的对面就是渡假村的保安室,于是停止了追击。
叶文玲气喘吁吁骑着自行车咽着眼泪愤怒地向市区冲去。她越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晃过了一幢大厦又一幢大厦。现在,她只是一个从歹徒手掌里逃出来的一个恶鬼,一个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灵魂。
这时什么都在叶文玲的眼前显得那么肮脏,那么龌龊。她不顾一切地闯了几个红灯,流着眼泪闯进九龙宫附近一家叫迪斯尼的酒吧里,一头伏在巴台上,拼命地从钱袋里搜出钱,哭丧着嗓子喊:“酒,酒,酒……”
酒吧老板看叶文玲这样,顾不了许多,一下倒了两杯满满地红酒,放在叶文玲面前。叶文玲伸手用力地抓着酒杯的杯把,象灌解药似的灌进肚里。
叶文玲一口气喝了四大杯,“噗”的一声倒在地上。
四大杯红酒下肚后,脑袋嗡嗡地响起来,无语的眼泪顺着叶文玲那小巧的鼻翼和苍白细嫩的脸庞静静地流下来。四大杯红酒下肚后,叶文玲完全昏迷了。
酒杯前,地板上晃动着歹徒们的张牙舞爪和拼命追赶的身影。
一会儿,灰色的渡假村小道在叶文玲的脚底下高低不平,叶文玲在空中上下颠簸着,扑打着双臂。一会儿,保安木然地呆板而又带惊奇的脸哈哈地傻笑起来。那脸象一张哈哈镜里的怪影,带着淫笑和歹徒一起把叶文玲撵除出了奥尔渡假村。
“……酒……酒……酒……,威士忌两杯,……来……来来……来,来两杯白兰地,老,老,老板,来,来,来来两杯……白,白……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