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草盟!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所有文人的梦想!
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过十日,曾唯儒简直天天容光焕发!
自从骆先生交代让他管人事后,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和人有关,都真的交由他做主。
忙碌,却快乐。
那些没读过书的人,虽然粗鄙,但对自己这个先生却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每日的讲学时间,大家都无一缺席,一个个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给记下来!
为什么有人会好为人师,
还不就是为了享受那种指点江山的成就感!
何况,
在这个地方,
曾唯儒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书中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一件件的都落在了实处!
“陈大有,你说有要紧事找老夫,到底何事?”
对于这个陈大有,说真的,曾唯儒内心里真的挺看不上他!
这人是庄子里最大的佃农。
因为觉得自己是本地人,对其他人,尤其对原来是奴籍的那些人非常不客气。
最让曾唯儒不爽的是,这个家伙,居然私下大放厥词,各种质疑骆先生!
区区虫豸,竟然敢怀疑太阳之光!
就让我们用事实,狠狠的打他的脸!
谁说石缝里不能长出庄稼?
不过数日,石滩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郁郁葱葱!
怀疑玉米、红薯、土豆这些新庄稼不能果腹?
他让人试着尝了那些种粮,味道、饱腹度都是一绝!
显然,
草盟只是骆先生大棋的第一步!
这些新种粮一旦在此推广成功,下一步,想必就能在周围大量推广!
届时,闽地的百姓也不会再因为山多地少,食不果腹了!
如此大恩德,闽地百姓都将成为骆先生的拥趸!
陈大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曾夫子,有人要害骆先生!要对付我们草盟!”
曾唯儒一下子愣住了,什么?!竟然有人在暗中使坏,要对付骆先生和草盟?!
“谁?!”
陈大有回答道:“陈德兴,陈老爷!”
“陈德兴,你的原东家?!”
陈德兴是陈家村的首富。
陈家村的大半土地,都是陈德兴家所有。
他们这个草盟主宅,原本就是陈德兴一处地势较偏的庄子!
为什么这个陈老爷要对付草盟?
不久前他不是还是兴冲冲的做起了掮客,拉了一大群地主跑来卖地吗?!
还有!
曾唯儒皱眉疑惑道:“这个陈老爷……他不是你的族兄吗?”
这个地方的人,处处以家族为先,又喜欢抱团。
曾唯儒很难想象面前的陈大有居然会告发自己的族兄!
“族兄?”陈大有啐一声,“哼,说是族兄,但人家可没把我们这些佃农当自己人!收租子时又没因为大家是亲戚,少收过我一分一厘!”
说起来,
骆先生和他非亲非故,却给给种子,减免租子,哪里不比陈老爷这位所谓的族兄强?!
让他为了一个所谓的族兄,就背叛真心对他们好的骆先生?
绝对不行!
陈大有本来还有点犹豫,但比了比现在和过去的生活,他的眼神坚定了起来!
“夫子,这陈老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卖地!”
“不光是陈老爷,他后来带来的那群卖地的老爷们,都不是真心卖地的!”
“笑话!不是真心卖地,那这地产、这田庄不都已经卖给我们草盟了嘛!难道他们以为衙门盖过大印的文书还能反悔不成?!”
大明土地买卖,都是有牙人经手,衙门认可的。
虽说这陈老爷在村子里势力强大,但田产过户手续齐全,曾唯儒也不信他能翻天!
“夫子,陈老爷这一手就是县衙里的人给他出的招!说咱这个庄子的佃农都是永佃,就算是有正式公文卖了田产,也是能收回来的!”
永佃!
永佃是一种特殊的土地制度,土地虽归地主,但却由佃农世代租种。不许地主随意改交他人耕种!
简单的来说,就是将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分离了开来。
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买卖不破租赁!
你买了地也没用,还是需要继续履行之前的租约。
而且这个租赁是世世代代的超长租!
陈大有继续说下去:
“陈老爷说,只要咱们这些永佃户一齐去县衙要求抗租,衙门就能将田产重新操作回陈老爷手里……”
听到这里,
曾唯儒脸色瞬间巨变!
“卑鄙!”
好卑鄙的圈套!
但这一招,确实管用!
只要全体永佃户集体抗租,加上新的田主只是没有根基的外来人,有过户手续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当地的衙门下场,分分钟就能让那些地契变成一张废纸!
曾唯儒死死的盯着陈大有:
“你们这些佃户,打算何时去县衙抗租?”
陈大有咬了咬牙,朗声道:
“陈老爷让咱们这些佃户明早都去县衙抗租,但,我这一寻思,不能够!”
“骆先生减免咱田租,还让我们跟着您学道义,咱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最重要的是,骆先生给得太多了!
别的地主可给不了!
陈老爷虽说是族亲,让他带头抗租,给出的条件也不过是免去他今年一半的田租。
而骆先生可是要年年免他们一半的田租啊!
还有种子,这天下,除了他们草盟的骆先生,又有哪个东家会免费提供佃农良种呢?!
尤其是亩产千斤的良种!
还有那些荒地,骆先生承诺,不管是仆役还是佃农,只要开垦出来就归他们了,不另收租子!
陈老爷当初是怎么做的?
佃农去荒地上弄点干草生火,他都要记在账上,秋后需要佃农用粮食抵!
几根破草还tmd要收佃农利息!
族亲,族亲哪有钱粮亲!
这样的族亲东家,不要也罢!
“曾夫子,您放心,咱们几个都说好了,明天我们没有人会县去衙退租的!可后来那些卖地的地主,他们那边的佃户,我不清楚……”
无耻!
卑鄙!
曾唯儒气得浑身直抖,真金白银买下的土地,怎么能就这么白白的被地主老爷们又夺回去?!
要不……请示一下骆先生?
不行!
骆先生信任自己,将庄子里的事情交给自己打理。
一遇到事情就请示骆先生,他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曾唯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
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被骆先生亲点负责所有人事的管事!
骆先生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是觉得你能将和人有关的事物都能搞定!
思考了片刻,曾唯儒看着陈大有:
“你是永佃,你会为了原东家去官府闹退佃吗?”
“当然不会!草盟的几位老爷和骆先生对我们这么好,傻子才愿意呢!”
“既然你不会,那你觉得后来卖地的地主他们的永佃会愿意帮他们吗?”
“这……”陈大有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
是啊!
退佃只是东家们的一厢情愿,就算当初佃户们迫于原东家的淫威答应了。
但真入了草盟,又有哪个佃户肯再回去呢?
夫子不愧是夫子!
书读得多脑瓜子就是灵活!
陈大有蓦然醒悟:“夫子,是我多虑了,明天根本不会有人听那些老爷的指令去衙门退佃的!”
“不,你们得去!不光是你们,其他永佃户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