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朝赵研这里聚集了过来，而在他们的簇拥下，一个四十多岁，山羊胡子的男人被领了过来。
东方褚这次也过来了，他和那个山羊胡子的男人一起来到赵研的身前：“公子，这人会医术。”
那人一脸惶恐的看着赵研，虽然赵研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可那份沉稳的气度，在这里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有，即便他们年龄都比这个少年大，见着他也怵的慌。
“公子，学生只在医馆学了一年的医，可算不得医，这治不好病，你……你可不能怪我。”
赵研也很无奈，这种地方想找个好医生肯定不现实，而且这个时代的医生，只怕还和巫术纠结在一起根本没有分家。
对他们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他点点头：“你尽力就是。”
说着他转身看向东方褚：“一共有多少队长？”
东方褚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五十多个吧。”
昆山县码头这边应该有好几万流民，毕竟两边延伸出去的距离可不短。
如此多的流民，现在只有五十多个队长，想必大部分流民依旧处在观望之中，未必就相信赵研这个小郎君能救了他们。
赵研也不计较，他能做的事情尽力做，能不能成其实也不在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了。
他也不走远，就带着大家来到棚子旁边的草地上，直接盘腿坐下。
大家看他的样子，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盘坐。
南梁后期，北方游牧民族的胡服已经传了过来，裤子也是全裤，就算南方的人，也逐渐摆脱了穿开裆裤的习惯，就算盘坐也不再担心会走光。
可是这种坐姿在国家上层贵族中依旧是相当不礼貌的，毕竟对于贵族们来说，穿胡服的都是蛮子，盘腿坐那都是不知羞的野人！
赵研自己就讨厌跪坐，没事跪着干嘛？跪久了真的很容易起不来的。
“现在大家把你们知道的情况都说一说吧，我终究还不算朝廷正式任命来接管你们的官员，说不定明天就要走，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帮你们度过这个难关。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议论纷纷，谁都没有想到，赵研居然还要走，他们大部分人只听说有一个朝廷派来的公子来拯救他们，而且那个公子还是菩萨心肠，因此他们才规矩的听从安排，迅速的按照公子吩咐组织了起来。
甚至有人都责怪起了东方褚，没有把这话给他们说清楚。
赵研豁然起身，大声说道：“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他心中有气，声音也不由的洪亮，一下就把现场窃窃私语的人给镇住了。
“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大家都有手有脚，凭什么就不能自己养活自己？”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小声说道：“可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啊！”
“朝廷不给你们活路，我就去给你们争这个活路，但是能不能活下来，不是朝廷说了算，而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明白了嘛？”
赵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也一样明白。
他们都是江北流落过来的难民，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若是朝廷真给他们一条活路，哪怕只是一块地，他们也会百倍小心的呵护，能活着，谁也不愿死，就算活的艰难一点，有希望也行啊。
他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管是京口还是吴郡，虽然他们的士兵还没有过来，肯定也不久了。
而那些传递消息的人会怎么说，他不知道。
听到消息的陈霸先和王僧智会怎么想，怎么做，他更不知道。
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在他们的大军过来的时候，将这里的事情尽可能的规则，让他们没有理由对这些流民举起屠刀。
这时候，给女孩看病的医生低着头走了过来，可是他看着大家正在商量事情，又不敢说话。
“说。”
赵研说道。
医生吓的一哆嗦，急忙匍匐在地：“公子，我们连药草都没有，小人也无能为力。”
赵研脸色一冷：“就算把腿锯掉也不行么？”
“锯？锯掉？”
医生愕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既然留着腿，整个人都保不住，如果放弃那条腿能保住人的话，何不试试呢？”
赵研不是学医的，对这些东西也就处在一个现代人的常识阶段，不过现代医学截肢的手术可不少，命都快没了的时候，放弃一条腿就能活命，虽然残忍，却也只能接受。
他看向医生：“你去问问她们吧，让她们母女自己决定。”
医生急忙起身离开了，赵研又转向在场众人：“我们现在的情况也和这个小娘子一样，生死攸关，要么带着病痛死去，要么切除病痛拼尽全力的活下去，怎么选，我说了不算，你们自己选。”
大家相互看了看，都明白赵研说的就是实情。
一个汉子突然起身：“我们都听公子的！只要能活，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对，只要能活命，做什么都行！”
立刻就有人起身赞同，局面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时候大家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活命，成了他们唯一的奢望。
几十个队长，纷纷起身，都看向赵研，期待着他的计策。
赵研也知道大家的顾虑，不过他不会给他们什么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承担不起。
既然无法实现的事情，当然不能随意承诺，他们的命还是让他们自己负责的好。
他挥手让大家坐下，他也坐在了众人中间。
“现在我来说说我所知道的情况，然后大家再谈谈你们的看法，相信这么多人，总能找到出路的。”
有一点赵研还是很有信心的，那就是不管王僧智多么生气，他也不敢把这么多的流民都给杀了，倒不是他有多仁慈，而是因为陈霸先，王僧辩，王质，以及整个梁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可能拿自己的未来出气，愚蠢的人，坐不到他那个位置上去。
赵研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人来之前，找到一个能给他们交代的办法。
就像那个女孩一样，在失去腿保住性命，和连性命一起失去的选择中，必须作出选择。
“啊……呜……”
在大家听说昆山县令闵苌已经死于乱民之中，吓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痛苦的惨叫突然在不远处的棚子里响起。
大家吓的脸色惨白，都扭头看向了那边。
这是那个姑娘正在锯掉她的腿，为了活命，她做出了她的选择。
赵研听着女孩被压抑的惨叫，一双手攥的紧紧的，即便极力的控制，可是眼泪依旧无法抑制的流淌了下来。
周围的队长们也纷纷低头掩面痛哭，同是北来流落人，此哭就是他们心中最深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