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码头的时候，这里已经弥漫开了粥香，只是不同于平时码头煮粥时，大家都凭着身强力壮的，拼命的挤在前面，身残体弱的，连靠边都不要想。
今天的码头明显就有秩序多了，身体没问题的人，还在外围忙碌，组织编组和编队的事情，靠近粥棚边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赵研跳下马车，前面围观的人群立刻向两边自觉的让开。
他们的依旧肮脏，依旧饥饿，依旧衣不遮体，不过他们看向赵研的眼神中，明显透露着刚才不曾有的东西。
那是敬重，是希望。
赵研清楚的感觉到了大家的态度，他从人群分开的道路迅速的走了进去。
身边不时传来肚子咕噜噜的叫声，不时有人在剧烈咽口水的声音，他们是真的饿了。
可是他们却努力的忍着，等着。
赵研的心情沉重，他们终究是人，并没有变成没有理智的猪狗，自己给了他们一丝希望，他们就紧紧的抓住了这一丝希望，即便饥饿，也努力的忍耐着。
赵研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滴落。
他们越是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感觉到的压力自然就越大。
和他们比起来，萧方智的任务，这时候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他带着两个姑娘和洪魁来到粥棚边。
东方褚立刻迎了上来：“公子，县城那边怎么样？”
“县城暂时没事，这里的粮食能支持多久？”
东方褚挠了挠头：“这个我可说不好，这么多人，估计两三天就没了吧。”
这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端着一个破碗走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赵研的面前就放声大哭：“公子你是活菩萨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女儿，救救她啊。”
东方褚看的着急，喊道：“你是哪队哪组的人？公子要忙大事，哪有空救你一个人的女儿。”
有个男人急忙跑了过来也骂道：“席游氏你别胡闹了，赶紧回去，你女儿吃了粥还要把碗还回来，这里碗不够，大家还等着吃粥呢！”
赵研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妇人，又看了看粥棚那边，三口大锅旁边，只有十几个碗，大多都是残缺的。
而好多流民的手里空荡荡，连碗都没有。
什么叫无产阶级，如果这都不叫无产，真不知道什么叫无产！
他也不嫌弃妇人肮脏，俯身将她扶起来：“你女儿怎么了？”
“她……她腿不好，我们又没钱看病。”
赵研转向周围：“这里可有会看病的？”
大家相互看了看，没人动。
这个时代会看病可是一门了不起的手艺，就算没了田产，也有办法活命，自然当不了流民。
妇人一边哭一边对四周流民作揖：“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求求大家了。”
然后，一个老女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我会。”
“走，去看看你女儿。”
赵研又对东方褚嘱咐道：“叫大家安心等吃的，千万不要乱，一会儿我回来，就招集各队长商议一下，人在，就有希望，别灰心。”
东方褚抹着眼泪飞快点头，周围又有人感动的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拜：“公子菩萨，公子真是活菩萨啊！”
赵研也不叫大家起来，跟着妇人和老妇就走出了人群。
婉月他们自然也要跟来，赵研却叫住了他们：“你们去把码头上的货物整理登记一下，现在闵苌没了，码头的东西可不能再丢，丢了更麻烦。”
赵婉月虽然不舍，也只能点头停下，可赫连蕊却依旧不动，她看着赵研：“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
赫连蕊静静的说道：“你是大家的希望，我必须保护你，哪怕我死，你也不能死。”
洪魁也赶紧说道：“阿郎，赫连姑娘说的没错，还是让她跟着你吧。”
赵研也不再争论，这个时代，人命是卑贱的，闵苌都能在自己的治下暴毙，自己又凭什么相信，自己肯定死不了呢？
他身上可没有什么不死的金手指，更没有随便眨一下眼睛就能发财的系统。
他默然点头，转身就跟着女人走了。
妇人的窝棚离着码头还不近，应该是身为女人，又没有男人保护，就只能把住的地方安置在偏远的地方。
所谓窝棚，就是一个草叶编织，用来遮雨的挡板，斜着放在地上，地上窄窄的地方，就算是她和女儿睡觉的地方了。
女孩十一二岁的年纪，面色惨白，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的根本遮不住身体，下身根本就没有裤子，只能把衣服拉长一点以遮羞。
关键她的左边小腿已经红肿甚至严重溃烂，大家都还没有走近，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迎面而来。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组长忍不住转身就吐了。
赵研也感觉相当反胃，差点没有吐出来，胃酸明明都已经到了喉咙，他却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他的脸都给憋红了。
就连见惯了这种事情的赫连蕊都控制不住的侧开了脸，不敢看。
只有女孩的母亲，小心翼翼的端着破碗，泪眼婆娑的跪在了她的身边，急切的说道：“巧奴，娘给你讨到粥了，你快起来吃，多亏了公子菩萨，娘还给你请来了医生，你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女孩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她虚弱的睁开眼，即便如此她还是虚弱的笑了笑：“娘，我真的……不会……死了？”
“不会，当然不会了，有公子菩萨在，你就不会死。”
女人一边呜呜的哭着，一边小心的给女儿喂粥。
赵研已经不反胃了，他死死的咬着嘴唇，嘴皮都咬破了。
“你能救她么？”
他问那个老女人。
老女人低声沉吟，谁也没听清楚她在沉吟什么，然后她说道：“公子，这是丧门鬼缠身，只要我做法……”
老女人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赵研抬起一脚就踢在了她的身上，放声咆哮：“我要的是看病救人的医生，不是装神弄鬼的巫婆！”
老女人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翻才停下，吓的瑟瑟发抖都不敢说话了。
赵研立刻对站在远处的组长吼道：“马上回去给我找医生，我就不信了，这几万人里，连一个医生都没有！”
“哦！好！”
组长转身就跑。
赵研又大吼道：“叫那些已经选好了的队长都到这里来！我要在这里开会！”
“哦，好的，我马上叫。”
那组长吓的都摔倒在了地上，还是赶紧爬起来，飞快的跑向了码头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