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码头上的那些货物有问题？”
驿站里，吃过驿员们准备的饭食，赵研和田破军把门关好，田破军小声的对赵研说着他刚才在码头的发现。
“嗯，昆山地处长江口，若是以前，朝廷自然不会把军队和物资都囤积在这里，上面京口江道狭窄，更能扼守住长江，可现在京口是司空陈兴国驻守。”
田破军这么一说，赵研也明白事情看样子比自己想象中更麻烦。
“有没有可能，那些货物是用来救济流民的？”
赵婉月知道这时候不该自己说话，可是她的心里依旧特别难受，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田破军何尝不想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真是振济灾民，他们岂会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婴儿扔进江里？何况一个昆山县码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士兵！这极不正常！”
这就是一个要人命的问题了，长江沿岸都是流落江南的流民，漂泊无依，甚至生了孩子都没有能力养活，男孩送人，女孩居然就直接扔进了江里。
赵研原本还觉得长江是一条多么美丽的大河，不但承载着华夏民族的延续，更承载着他和上一世最近的记忆纽带。
可现在一看，这条大江中真不知道集聚了多少无奈的冤魂。
他的心再没有了以前那么豁达。
他端正的跪在塌上，神色凝重。
“师尊针对张彪做了如此周密的部署，谁又能保证别人不会有所提防，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物资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要么为京口之备，要么向南，反正不该是向北去齐。”田破军说出了心里的猜疑。
“为何不能是向北？”
“若是向北，太尉又何必迎回当今皇上？”
赵研点头，以他的感觉来看，这些准备更有可能还是为了防备陈霸先的。
也就是说，虽然历史上确实是陈霸先偷袭了王僧辩，可人家王僧辩也没在那里傻坐着等人来偷袭，他还是有些准备的，可惜他的准备太充分，反倒掉以轻心的被陈霸先给偷袭成功了。
可问题是，历史上只怕没有王质要对付张彪这一出戏，因为历史上真实的赵研，已经死在了伍忠义的偷袭下，而谢耀就算没死在后来的海贼偷袭中，只怕也没了那份雄心跟着王质闹腾了。
因此历史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墨迹留下。
可惜，自己来了，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改变已经开始。
“不管他们往东还是往南，我们反正是麻烦了。”赵研冷哼了一声。
他立刻起身：“走吧，出去试试就知道了。”
几个人立刻收拾了一下，去厨房拿了一些吃食，准备送回船上去。
可是他们还没出驿站大门，就被驻守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什长说道：“天色黑了，几位这是去哪里？”
田破军又想打人，赵研这次拦住了他。
“我们去给船上同伴送点吃的，他们饿了一天了。”
“哦，这样啊，小人去帮公子送就是了，天黑了，周围流民又多，万一有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什长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警告二字。
赵研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事情真的坏了，不过自己这边就几个人，身在别人的包围之下，又能如何。
他只能笑道：“那就麻烦什长了。”
一群人只能退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田破军一拳砸在矮几上：“要不卑职在这里顶着，公子你无论如何也要上船赶紧去京口，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司空。”
赵研的心里郁闷，早知道就该直接留在船上，甚至让大家摸黑继续往西行去也行。
没想到这个鬼地方也不安生！
他扭头看向一旁静静站着如一尊雕像的赫连蕊：“做一笔生意。”
“说。”
赫连蕊淡淡的说道。
“你送一封信回船上，让他们随时准备，等我们一上船就立刻开船离开。”
“你能给我什么？”
“我答应你，救这些流民。”赵研郑重的承诺道。
赫连蕊意外的看着赵研，赵研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还是清楚的，他虽然聪明，却也自私，做事情总是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轻易的就答应了拯救流民。
“为什么？”
赫连蕊虽然相信赵研的为人，不过这个承诺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了让她送一次信，就用如此承诺来交换，肯定是不正常的。
赵研长叹一声，目光看向摇曳的油灯火焰，似乎他的心里，也有了什么火焰正在闪耀，等待着某一刻就要疯狂燃烧。
“因为我不想这长江里，再多出无数女婴的尸体。”
这是他的真心话，不见人间凄惨，不知自身幸福，天堂本就在人间，那是因为地狱也同样在人间。
面对那被亲人扔进了长江，来不及挣扎，来不及啼哭，甚至都还没有看明白这个世界真实样子的孩子，赵研突然发现，萧方智的任务就是个屁！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主人！”
赵婉月本就伤心如针扎，她是第一个看到男人抱着孩子走进江水的，那时候女孩似乎还在动，那时候一切似乎都还是正常的。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男人将女孩放进了江中，突然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一样的恐惧。
她本就是从小被卖为奴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人生中无数次的羡慕别的小孩，能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搂着娘亲放声大笑，骑在耶耶的肩膀上作威作福。
即便是别的小孩被父母打骂，她都觉得那是一份无与伦比的幸福，因为她没有。
每当羡慕别人的时候，她只能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父母的样子，编织着各种理由，为抛弃自己的父母开脱的同时，也欺骗自己。
在她的心里，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爸妈一定是好人，他们肯定是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和自己分开的。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男人，将女婴放进了水中，她感觉自己的天空似乎都塌陷了一般的可怕，要不是赵研拉着她的手，她一定会直接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的。
而现在，赵研如此郑重的承诺，无疑在她刚刚塌陷的世界中，重新支撑起了一根柱子，让她又有了希望。
赫连蕊认真的看着赵研，看着他的眼睛，姑娘稍停片刻，然后缓缓的跪下，恭敬的匍匐在赵研的身前：“主人若能兑现此承诺，从今往后，赫连蕊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
赫连蕊都这样了，田破军也豁然起身，他单膝跪地，拳头紧握：“公子大义，便是刀山火海，田某也愿追随公子。”
赵研没有一点开心，这话说来容易，可真要做来又谈何容易！
他对田破军道：“你再试着让你那三个手下出去走走，不用走远了，他们若是能自如的离开驿站并且回来，说不定我们今晚还能找机会重新上船，如果不能的话，只怕我们今晚就要想办法去见见闵县令了。”
赵研不知道这里的驿站为何要扣押自己一群人，若是大家身上无事，一晚不出去，甚至多待几天倒也没事。
可是赤城已经出事，消息用不了多久肯定会传到昆山来的。
他等不起，也赌不起！
田破军立刻起身出去吩咐。
赵研赶紧找来一块布，写了一封信给贺炬延和洪魁，让他们防备码头的士兵，没事千万不要下船，并且随时准备接应自己一群人。
他把信递给赫连蕊：“一路小心，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放心，我速去速回。”
赵研还真想让她就留在船上，不过想到如果事情到了最坏的情况下，可能还真用的上她的本事，也只能点头道：“今日承诺你好好记着，若是哪天我忘了，你随时可以砍我。”
“好。”
赫连蕊说着，小心的收起信件，转身就溜出了窗户消失不见。
过不多时，田破军就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公子，都出不去了。”
“草他M！”赵研的心里怒骂。
可是他的脸上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坦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