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韐笑了笑,道:“储君烛照万里,下官便不班门弄斧了,告辞。”
“刘公且慢。”赵桓一把拉住他,道:“吾所得来自耳闻,不比刘公亲历,今日相逢,正好请教西北事。”
此时,赵桓已经想起了刘韐的经历。
哲宗元祐九年,刘韐中进士,随后调丰城尉,任满迁秦城县令,政绩卓越。
因不满蔡京当政,辞官游学,被熙河经略使王厚邀请为幕僚,随后出任平货使。
恰逢熙河干旱,朝廷不及救灾,刘韐出军资购粮,解军民之危,因功迁转运使。
此时,他刚卸任转运使,入京任职。
若是太子没有搅黄这次朝会,童贯继续出兵的话,刘法会战死。
宋朝第一能打的死了,西夏人得意至极,趁势进攻振武军,西北震动。
危难时,刘韐出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痛击西夏,并促使西夏求和。
随后回京,因蔡京复出,自请提举崇福宫。
相当有个性的一个人。
后知越州,方腊反,势如破竹,然越州比邻杭州,在刘韐的主持下,越州安然无恙。
靖康时,刘韐知定州,金人挟灭辽之危南下,长驱直入莫可挡者,却在攻击真定时吃了瘪。
再后来,钦宗求和,刘韐出使金营被扣,自缢以全名节。
所以说,原身确实废。
随便把刘韐重用了,东京也不至于失守。
这样的人,赵桓当然是要好好笼络。
倒不是不想招揽,只是目下东宫这座庙太小,只能浪费了刘韐的才能。
太子觊觎的,乃是刘韐的三个儿子。
当然不是觊觎其帅气,而是他们的本事。
只是赵桓不表露出来,邀请了刘韐上车,亲自送他回家。
“请刘公奉茶。”赵桓亲自递了茶盏过去。
刘韐感激莫名,道:“折煞下官了,何敢劳烦殿下动手。”
“若国朝中枢众臣皆如刘公,不,只需一半才德,吾何必操心许多。”赵桓叹了一句,又道:“烦请刘公详述西北境况。”
“以军论,按熙宁制,驻扎鄜延五路禁军当有马步军二百二十七营,计有兵数十一万三千五百。
目下,编制依旧,然人数不足三万,且多老弱,失于训练,危急时,并不堪用。”
太子气炸了。
禁军军卒,月俸一贯,军中供应饭食,一月耗费之数与军饷相当。
另外军服、兵器、甲胄等,平均一兵年耗资十五贯左右。
也就是说,十一万余禁军,耗资大约五百五十万。
按照刘韐数据,其中四百万被各级官吏中饱私囊。
另外,剩下的,肯定还有克扣。
六百万贯,真正用于养兵的,能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忍住怒火,赵桓沉声问道:“各将情况如何?”
他说的将,乃是军队编制,三千到一万人不等。
因担忧武人专权,国朝行将兵分离制度,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严重影响战斗力。
因此,王安石变法时设专职将官练兵,其编制与成员保持不变,勤加训练以保证战斗力。
童贯打西夏打的轻松愉快,说起来还是王安石变法的余荫。
刘韐道:“熙宁置四十二将,历经反复,目下仅余二十四将,计有兵丁十万余,可用者十将,可战之兵四万余。”
还好,没烂透……
念头未落,赵桓便暗艹了一声。
说起来,各将与禁军,不过五十步与一百步罢了,有甚值得庆幸的?
也难怪童贯初到西北,便精选精锐五千,组成了胜捷军。
换做赵桓,他也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当地军队。
只是,这些渣滓,祸害的可都是他的天下啊。
“若吾登基,定尽除蠹虫!”赵桓恶狠狠地说道。
刘韐摇了摇头,只是叹气不语。
他曾经上书中枢,然石沉大海,显然告状是到不了赵佶跟前的。
面君时也说过,然而道君皇帝毫不在意。
太子亦然,对此实在有心无力。
只是,心里憋的慌啊。
刘韐打破沉默,劝道:“储君雄心振作,然良机未到,当隐忍不动。
中枢蔡京以下,各边将尽皆参与瓜分,牵连实在广大。
一旦查实,定然人头滚滚,为求自保,边将只能军变不断。
若是所有军变都以“太子无德,不得不反”为借口,储君之位危矣!”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大实话。
大规模叛乱起,赵佶惊慌失措之下,见废掉赵桓可以平息叛乱,估计不会太过犹豫。
反正他儿子那么多,换谁不一样。
至于祖宗传统,哪有社稷安危来的重要?
太子的权利太小,彻查贪腐的风险太大,实在是憋屈。
“此时,只能隐忍。”
“待吾继位,不杀个人头滚滚,决不罢休!”赵桓狠狠地补充道。
“须得有把握镇压各路叛乱,才好发作。”刘韐又劝道。
这太子当的,实在是没滋味。
“好一个精壮汉子!”
赞叹中,赵桓于门口驻足观望。
只见院中一人持着上身,不断引弓虚放。
有两人进来时也不为所动,继续训练不停。
赵桓细看,只见弓身乃桑木,长三尺三,弦为丝麻,长二尺五,脚旁还放着檀弰,铁膛,钢机,铜轮等物件。
这家伙用来打熬力气的,居然是宋朝军事利器,大名鼎鼎——神臂弩。
简直禽兽!
宋兵操作神臂弩,都是借助机关方能打开,或者就是两三人协同操作,却不想这家伙当做打熬力气的器械。
再看汉子,只穿薄薄的短衫,尽为汗水打湿,显露出里面结实精壮的肌肉来,发梢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容坚毅,自有英雄气概。
不能更帅了。
否则怕是朱琏要哭。
弯了的太子,要太子妃何用?
“此乃犬子刘子羽,三十有二,字彦修。”刘韐抚须笑道。
赵桓一路把他送到家门口,当然要请进来坐一坐。
正合赵桓心意。
于是,太子如愿地碰见了心仪已久的刘子羽。
只是这家伙强的超出了赵桓的想象。
暗暗咽了口水,赵桓笑道:“如此英杰,当为国家中流砥柱。”
“殿下过奖。”刘韐笑道。
赵桓道:“吾听闻,彦修秉赋刚毅,十岁时便精通经史,少时随公行走军旅中,其‘盛暑严寒,必清晨著单衫,入教坊学射矢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