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知道，这个时代未必能找到像警犬一样机灵的狗。可当内侍们牵着狗站在章怀面前时，他还是毫无意外地惊到了。
这些狗体型娇小，毛色油亮。有的长毛上还系着花花绿绿的丝巾，嘴上擦着鲜红的胭脂，眼皮上涂了粗粗的黑眉。一张狗脸有红又绿，乍得看到，还以为地上趴着诡异的人脸，真当吓一跳。
由内侍带上来的时候，小狗们蠢笨地扭来扭去，跟旁边的同类嬉戏，狗链子很快缠在一起，挣脱不得。
链子扯得越紧，狗子们越慌越想乱挣。
狗是很容易跟风的动物。一条被勒得汪汪惊叫，立刻惹得整屋子的狗全都吠起来。
黄公公指挥抓住这条狗，吩咐把那条狗拉远些。内侍们七手八脚，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章怀烦躁起来，扯下用于遮挡勒痕的围脖，“朕要的是鼻子灵的警犬！警犬！”
对于章怀想要的警犬，黄公公已经知晓是什么。但作为傀儡皇帝，想要的未必就可以得到。
黄公公一边指挥，一边应付皇帝，“陛下，您东西丢了，尽管吩咐奴才去找。狗生来蠢笨，哪会找东西？就是用来玩乐的。”
在黄公公的眼里，十二岁的皇帝就是贪玩的傻蛋。找狗，不就是玩儿嘛！随便找条狗就成。
他指向角落里坐着的白狗，那狗长毛塌鼻子，一直安安静静。
“您瞧，那条狗好不好？跟皇后娘娘养的那条还有几分相像呢！”
说完，也不等章怀反应，朝那条一声不吭的狗走去。
“这条狗看着就乖！”黄公公笑嘻嘻地把小狗抱起来，放在怀里摸了摸。极力推销此狗。
长毛狗垂耳夹尾，在黄公公怀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温顺，实则胆怯。
狗坐着的地方现出一滩黄色的水渍。
“这是什么？”有小太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黄公公也看过去，只一眼便明白了，顿觉一股骚臭从狗身上传来。
他连忙松开怀里的狗。
那条狗陡然被仍在地上汪汪哀嚎，夹着尾巴又是一泡尿。正好尿在黄公公的鞋面上。
黄公公气得脸皱成一团，刷的白粉扑簌簌下掉。他一脚把狗踹开，嫌弃之色顿显，“拉走！拉走！让御膳房把这小畜生炖了！”
狗被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一圈，躲到茶几角落里。眼睛鼻子都湿湿的，呜呜闷声哼着，不敢叫出声。
章怀站起来，不就是一泡尿嘛！哪有宠物就不拉屎撒尿的？
正要上前，小夏子已经把狗绳拽在手里。
“师父，狗都这样的！估计是被冷宫里的疯子吓的，养两日就乖了。”
黄公公斜眼看眼前的少年，似乎在问：为了一条狗要跟师父唱反调？
小夏子低下头，狗绳还是握在手里。
“行了，这条狗朕留着玩吧！”章怀在椅子里坐下来，出来解围。他用手扇扇鼻子前的空气，“黄公公，你赶紧下去洗洗吧！怪臭的。”
黄公公收回视线，只见白色的脸竟然微微发红。自打粘上尿液，他两条手臂一直架着不敢乱动。听章怀一提醒，他更是恶心地头皮发麻。没空理会小夏子了，忙带着几下小太监下去收拾。
“看来你胆儿挺肥的！”章怀撤下所有的人，对小夏子挑了挑眉。
小夏子把狗栓在茶几上，正用布擦拭狗身上的尿渍。
他抬起脸，眼角的红痣更衬得他鲜活灵动，“那不是有陛下撑腰嘛！”
“那你可就抱错大腿咯！”
章怀是傀儡，找他当靠山，不知该说这孩子是傻，还是天真。
“陛下不一样了。”小夏子嘿嘿一笑，眼睛有东西晶晶亮。
不一样了就能依靠吗？
他跟原来的章怀不一样，应该有很多人觉察出来。可改变不了当傀儡的命运，哪有人把这当回事呢？要不是用苦肉计抓到黄公公的把柄，估计这会儿还得挨奴才鞭子！
章怀张了张嘴，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不想看到少年眼里的光熄灭。
“对了陛下！您要的狗，奴才也找到一条。”小夏子突然想起来一般，放下手里的抹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您要的，您等一下，奴才去去就来。”
说完，他跑出去了。一会儿工夫又抱了条狗回来了。
那条狗跟拴着的那条很像。只是更脏，长毛一绺绺，下面沾着污泥。不过这条狗眉眼精明，一点不怕人，吐着舌头哈哈看着室内。
“这条狗刚刚在偷吃陛下的糕点，要是被师父发现可得遭殃了。”小夏子爱惜地捋捋小狗的毛。
章怀走过来，皱着眉环视一圈这条哈巴狗。长得浑圆，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主。
“除了吃，它有什么过人之处？”
“它很聪明。”小夏子指向章怀的桌子。桌上摆着一盘点心，“它为了吃桌上的点心，会自己推椅子，再跳到桌上。”
会利用工具啊！章怀弯腰，近距离看着哈巴狗。
哈巴狗也看着他。
听说与狗对视会让狗感到威胁。可这条狗悠然自得，似乎在审视眼前的陌生人。
只有聪明还不够，鼻子够不够灵，能不能服从命令才是主要的。
章怀让小夏子把狗放在地上，他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在狗鼻子前晃了晃。
哈巴狗坐在地上，用舌头舔一下自己的鼻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章怀的手。
真是吃货！
章怀捏着糕点甩甩手，将手里的糕点高高抛出。
原本坐着不动的哈巴狗，顿时如一只狩猎的小兽，盯住飞在空中的糕点连连后退，最后肥胖的身子一跃，竟然接住了。
没想到，是个灵活的胖子。章怀来了兴趣。
一块糕点被狗吧唧吧唧吃了精光，连地上无意掉的碎屑都被它舔干净了。它坐在地上，看着章怀意犹未尽，等着章怀再次投喂。
“把它抱出去，等我把东西藏好你再把它带进来。”
虽然不知道章怀想干什么，但从章怀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很看好眼前的狗。
小夏子出去后，章怀从一块糕点中掰下一小块。大块拿在手里，小块碎屑揉碎装进香囊。
他把香囊用力晃了晃搅拌均匀，藏在立灯的灯罩里。
再从糕点盘子里拿出一块，用两根手指夹起擦过另只小狗尿液的抹布，盖在那块完整的糕点上。
他看着自己给一条狗布下的局，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家了。
同一盘糕点，人都分辨不出来一块与另一块的差别，一条没训练过的狗怎么能区分呢？
章怀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找到抹布下的那一块就算狗子过关。
哈巴狗被带进来。
章怀把手里掰过的糕点放在狗鼻子面前。
也不管狗子是不是听得懂，他自顾自说道：“如果你找到这块糕的一角，我就管你一辈子的糕。”
哈巴狗落地后，歪着脑袋看着章怀手里的糕点，一动不动，似乎不太明白。
“快去找啊！”小夏子催促起来。
狗子看了两人一眼，朝摆着糕点的桌子冲去。用头推了一把椅子，跳到椅子上，眼看要跳上桌子，它转头又跳下来。
因为，章怀把那盘点心端起来了。
“不对！不是这盘，你答错了！”章怀有些不满意。
“小夏子，这盘糕点给它吃吧！”章怀指着拴着的小狗道。
小夏子得令，一盘糕点摆在战战兢兢的小狗前面。
一看到食物放在地上，哈巴狗立马奔过去。
“不准它吃！”章怀说。
小夏子又把盘子端起来，防着哈巴狗来抢。
哈巴狗呜呜叫着，看向章怀。黑豆豆的眼里似乎有怨恨。
“目光要放长远！找到我藏的糕，你还怕没得吃吗？”章怀道。
哈巴狗似乎有些生气，在屋子里横冲直撞起来。撞倒一盏立灯。
小夏子道一声娘诶！马上伸手去扶，却被章怀一把制止了。
再看看。
哈巴狗撒泼似的朝角落里的抹布撒了一泡尿，两爪子一刨，盖住的糕点露了出来。它没有闻那块糕点，直直坐在那里汪汪叫。似乎有些嫌弃。
嗬！竟然被它找到了。
章怀挑了挑眉，再次举起手里掰过的糕点。
哈巴狗通灵了一般，无需章怀多讲。蹿到砸在地上的宫灯里，不多时就把香囊叼出来了。
章怀瞳孔瞪大。不用跟别的狗一样到处嗅，也能找到？
妈呀！真个狗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