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吾师，为何当初不对秦掌教说明。他摇头不语。半晌后才道，心中无，命里又如何能有？心中无须弥山，就是须弥山即在眼前也是枉然。说了，徒增烦恼。吾师又道，因为泄露天机，吾命不久矣，转身在即，因果已种下，也不过是天地一棋子而已。也许，此生一切如梦幻泡影，不过在等此事为此事而生罢了。说罢，他赐下我机密要诀，要我即刻出寺，人间寻找男胎，将来自有阴阳归合之时，那时节亦是华夏晦暗不明，气运衰弱之日。到了这一日，就是我应劫之日。
我又跪下细问吾师，倘若有这一天，弟子具体该如何做？
吾师不语，我又惶恐再问。吾师只说，只需牢记，凭心自处。四字。说罢，就不再理我。
从此，靠着吾师指点，也是几十年因缘寻找，如今，男胎已得。
喇嘛说完，他一指柜中男子，笑道，云游天下托钵随缘四十年，终在登州九鼎铁叉山八宝云光洞玉阳真人旧址处，得到老母真身凡胎。期间种种因果牵连，结识朱掌教。如今又借朱掌教之力，得以渡海结识各位菩萨，岂不是因缘巧合，天意注定？
喇嘛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朝二人说道，当年事，秦老掌教自有许诺。如今小僧带走此女，自有用处。得以完结因果。施主善莫大焉。
李仙来连连冷笑，举起手中镖刀冷冷道，人嘴两张皮，秦老掌盘子仙去多年，还不是由得你张开阔口摆宴席？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事，也是秦老掌盘子与你约定。又关我甚事？岂能凭秃驴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带走真胎？何况，他目视黄桂祥，大有深意道，此女船上落入黄将军手，可从来没落到俺手中。如今你们把他两百多部下屠戮一空，还痴心妄想让他交出人来。岂不是恃强凌弱？
喇嘛看着二人，神色安详微笑不语。
黄桂祥听李仙来刚才一番说辞，面上不动声色，勒着雨清脖子的手又紧了一分。他冷冷道，李兄弟说的没错，你想要人倒也不是不能商量。杀我部下的帐总是要算明白。
朱宏三一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含笑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翠绿色扳指。此刻听黄桂祥这几句话，拍手笑道，好！怕就怕黄将军不开价码，那这笔生意可就没法做喽。我朱宏三祖辈几代人经营八卦教，什么替天行道，一心向善，同归真空家乡这些骗愚夫愚妇的鬼话说得自己一听都恶心的想吐，可还是得说，说来说去总逃不过名利二字。
黄将军，杀你的人出于无奈。可也是逼于无奈。您老给开出个价码来，朱宏三绝不还价！
黄桂祥望向李仙来，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黄桂祥低头又是思索片刻。才对朱宏三道，黄某也算倒霉，无意间卷进这件事来。虽然听你和李仙来把话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可有几处地方颇不明白。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二。
请讲。
黄桂祥点点头，突然恶狠狠用枪管一顶雨清太阳穴阴恻恻道，假如黄某此刻用西洋手铳一枪轰过去，你且说，你和大喇嘛千辛万苦寻找的真身凡胎，会不会死？
说完不等朱宏三回答，他突然勒着雨清往后一跳，位置正好远离三人。同时手中枪朝天虚开一枪，枪管传出一声巨响，一股粗壮的白烟笔直喷向天空，他脚下皮靴闪动，脚边一颗人头像炮弹般飞向喇嘛。紧接着又是卡拉一声响，黄桂祥迅捷无比将左轮枪击锤又拉起，依旧用枪管紧紧顶着雨清的太阳穴。等他做完这一切，四周的海鸟才反应过来，纷纷拍打着翅膀惊叫飞起，加入上空不断盘旋的鸟群。
飞撞向喇嘛僧的人头，半途中突然一分为二，向两边斜着掉落，白色脑浆四散开来，又惊起几只海鸟。
而喇嘛依旧从容站在那里，微笑着目视前方。似乎连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黄桂祥勒着雨清脖子，慢慢走两步回来，冷笑道，我手上的洋枪可是东印度公司最新款玩意儿，双枪管双轮膛手铳，一次击发两颗弹子。朱掌柜，刚才这一枪威力如何？
朱宏三强笑道，黄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本可以和和气气坐下来谈一谈——
黄桂祥截断他说话，冷冷道，把我太平圣军的人杀光，再和黄某谈生意？朱掌柜，现在你和喇嘛乃至李仙来要的人，可是在我手上。刚才那一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刚我开枪时，我看到朱掌柜面上神色紧张，就连大喇嘛，眼神也跳了跳。
这是不是说明，我开枪她真有可能死，而她死了，对你们就没一点用了？
朱宏三裂开嘴强挣扎着笑了笑，又掏出那块白手帕，擦起额头的汗珠来，这次汗如雨下，是真擦。
黄桂祥看着他狼狈擦汗，又道，嘿嘿，看来这次黄某真是抱着一座金山而不自知啊。
接下来，黄某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那句回答朱掌柜要犹豫，别怪黄某一个手滑，扣动扳机。只不过到时候，嘿嘿，可就不会像刚才那么心慈手软了。
朱宏三苦笑道，我就是个小买卖人，胆儿小，黄将军何必再试探。想问啥你就问吧。朱某绝不敢欺瞒。
黄桂祥面无表情问道，李仙来一直不能确定女胎是不是老母真身凡胎，你和喇嘛怎么就能如此肯定？
朱宏三道，大喇嘛一上船，就说过了，肯定没错。他老人家肯定是最知道内情的人。而且从不撒谎。
黄桂祥问道，男胎和女胎如今都找到了。你们费尽周折，找来想要干什么。
朱宏三正色道，还能干什么。相信李仙来大哥也跟你说过。我白莲古老相传，老母真身得到后，就能拥有莫大神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我朱某自然是要继承白莲历代遗愿，起兵造反喽。实不相瞒，我祖上原是前明皇族鲁王血脉。
黄桂祥不再理他，转问喇嘛道，大师你呢，四十余年辛苦，又想得到什么。
喇嘛微笑道，当年吾师对我言说，真到这一日，让我凭心自处。而如今的我，想用吉祥天母的现世身，求得正果。
黄桂祥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点了点头。问喇嘛僧道，看来大师知道的秘密要比我们多得多。黄某问你，这对凡胎具体该怎么使用才能发挥出你们所谓的神秘能力来？
因为现在在我眼里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对极为普通，遇到土匪都孱弱无力自保的愚民而已。
喇嘛微笑道，黄将军非教门中人，自然感觉不到，实际上——
朱宏三着急截口叫道，上师！
喇嘛朝朱宏三一摆手，微笑道，无妨，无妨。蜜罐子迟早要打开，格桑花迟早要凋谢。接着对黄桂祥道，据我所知，黄将军所信奉的，乃是根据西洋景教衍化而来的教义，非我华夏教宗。注重实修，不行方术。故此黄将军你无感觉。其实教门修行过秘术的人，在这里呆的越久，就越会发觉，体内一股奇异的力量逐渐充盈，等火候一到，自然修行的的法诀无有不应，神通愈来愈烈，效果惊人。小僧好有一比；饥荒逃亡之人，囊中无粮口内无食，自然面黄肌瘦随时倒毙。可突然路边捡到一袋青稞，自然要找个地方生火做饭，得以活命。尔后又是精壮奴隶一个。饥荒之人，就是这末法时代我等微有法力之人。一袋青稞，自然是老母真身凡胎。生火做饭，那就是需等待男女胎阴阳汇合，激荡天地灵气。当然，具体到何时才算阴阳汇合，那就非小僧所知。
你看此刻这对男女，自相遇后慢慢同化，不叫不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实则开始进入阴阳相济，水火交融之境界。自有一番奇妙在其中。
黄桂祥道，照这样说来，黄某这种粗笨厮杀汉，越呆下去岂不是越没资格与大喇嘛谈条件？
喇嘛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喇嘛毕生呼唤通灵之神乃是黄财神南方宝生如来，一生守信口戒，说话从不敢欺人。
黄桂祥道，既是如此，求大喇嘛给条活路。
喇嘛合十道，施主聪明机灵无双之人。又何必问喇嘛。
黄桂祥想了想，目视李仙来，道，当时我和李兄弟舱内谈心之时，他要坐那白莲圣子的位置，我要独霸海外高句丽之地建我的人间天国。
至于大喇嘛你，要求得正果。朱掌柜要效仿明太祖。嘿嘿，船上四人，各有各的算计。
依黄某看来，此事其实大有商量余地。大家不用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都能从中分得些好处。
朱宏三拍手笑道，此言深得我心。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就像是做买卖。这男胎算是我和大喇嘛入的股，那女胎算你和李大哥入的股，大家都掌半个东。靠着奇货可居，咱们开的字号怎么着也能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我朱宏三身负前明皇族血脉，与野猪皮朝廷的帐是不能不算的。当然皇帝我是不敢想的，我何德何能，没那个福气。
李大哥这辈子忙忙碌碌，寻找女胎劳苦功高，当个白莲圣子，一统白莲，兄弟我举双手赞成。我八卦虽不如红阳一脉人多势众，但是也算数一数二的北面大派。我相信，有红阳和八卦两派全力支持，李大哥当白莲圣子，一统白莲指日可待。
黄将军想要三韩之地是吧，武器和钱自当由我们三人全力支持，红毛人的上等火器八郑有的是门路。眼下这二百来人虽然没了，可江湖上四散而走的太平军还是多的，丧家之下，大部分无奈跟着捻军这帮流寇。相信黄将军只要有枪有财，重召旧部不算什么难事。
哈哈，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黄桂祥目视李仙来，问道，李兄弟你觉得如何?
李仙来缓缓放下刀，长叹一声道，可叹我错认他乡是故乡，漂泊半生。如今再想想，就是当上什么狗屁白莲圣子，真一统了白莲教，又能如何？我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罢罢罢，白莲圣子不敢想，此事一过，容许我活着，乡下一间小屋三亩地，能安度晚年足以。
黄桂祥见他说的颓丧，忍不住摇头道，李兄弟你忒糊涂。如今情形如重舟过三峡鬼门关。岂是你说急流勇退就能退的？你真要退了，我们三人铁定谁也不放心你，怕是你也要成为这船上一堆肉泥。你也是老江湖，岂不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