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今天的太阳，在一大早就出现了，没有等到黄昏时才出来。有太阳的一天，没有雾。但早上有寒冷刺骨的霜。
这个早晨，霜很厚。在凌晨的时候，睡在床上的人们就感觉盖在身上的被子不暖和了。而且在被子上面还凝结着一层凉冰冰的水珠，人们就知道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厚实的霜。
霜，教河面上，水田里结了一层手指厚的冰。
冰，对于小孩子们来说，是最喜爱的玩具；河边，水塘前，水田边，到处都是小孩子玩耍，嬉闹的声音。
子午背对着初升的太阳走在田埂路间，头微昂，右手紧握腰间的剑柄，左手背在背后，包袱斜背在背上。一脸的冷漠。即便看见小孩子们在路边的水田前玩着冰块，也仅仅是冷漠的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前方。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离乌龙镇二十里的一个山村。山村背后是一座延绵起伏的大山，山顶上就是封窦。
一群小孩子蹲在大路边的水田前玩耍着冰块。子午平静的向他们走来。一个大一点的小孩子被子午走来的脚步声惊起，扭头看向子午。刺眼的阳光让这个小孩子用一只手遮着阳光。子午背向太阳的脸黑黑的，教这个小孩子看不清楚。子午浑身透出的冷漠气息，教小孩子心里颤栗。
这个小孩子站起身，突然大声叫道：“偷孩子的坏人来了，快跑！”
说完，他就先一步向前面的村子跑去。所有的小孩子都惊恐的扭头望一眼子午走来的方向，看见冷漠的子午后，都一下站起身，跟在先前那个小孩子的后面，跑向村子。
小孩子们口里都叫着：“偷孩子的坏人来了，跑呀！”
“跑呀，跑呀！”
小孩子们一窝蜂的向前跑去，跑在后面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害怕慢了被子午抓走。起初是一个，接着是两个，三个。小孩子叫着，哭着跑向前方的村子。
小孩子们的哭叫声，惊起一阵狗吠。村子里的大人们听见后，就拿着扁担，锄头从村子里跑了出来。口里凶恶的叫着，骂着，冲向子午。
子午冷漠的向前走着，不知道村民们拿着锄头扁担要打谁。他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着，头微昂，右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左手背在背后，满脸的冷漠。
村民一冲到子午面前，就高举着手里的锄头扁担，一声大吼：“嘿，哪里跑来的野物，光天之下也敢出来偷孩子，我们打死你这个坏人。”
村民们就举着锄头扁担向子午打来。
子午冷漠的看着村民，闪身躲开。子午不明白的看着村民们。村民们举着锄头扁担又要冲上来打他。子午用力的一瞪村民们。
村民们被子午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向后退了一步，继而又举着锄头扁担要冲过来打子午。
突然，村民们眼前一花，一个魁梧的人落在他们面前，挡住他们。他们还要冲上去，这个人伸手拦住他们，眼睛看着子午，口里说：“这件事交给我，你们退到一边去。”
村民们就惊异的盯着这个人的后背，退到一边。
这个人站在子午面前，双手握拳。
子午冷漠的看着这个人。
这是一个跟子午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长得五大三粗。两道粗而浓的眉毛，在他脸上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方脸膛，鼻头稍大，满脸的正气禀然。
看见这个人，子午就知道他也是杜鹏请的杀手来杀他。
他盯着子午问：“那些孩子都是你偷的？”
子午冷漠的看着他，冷冷的问：“你看见了？”
这个人说：“如果不是你偷的，村民们又怎么会拿着家伙来打你？”
子午盯着他，冷冷的说：“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不等这个人说话，村民们就气愤的大声说：“别信他的话，他就是偷小孩子的坏人，世上哪个坏人做了坏事后，还会承认的？”
这个人就摇摇头。
子午又说：“你想替他们出头？”
这个人点点头。
子午说：“请。”
这个人说：“我叫阿炳，一拳阿炳。”
子午盯着阿炳，说：“你的意思是······？”
阿炳说：“我出手只一拳，生死一拳。”
子午没有说话，静静的打量着阿炳。他看见阿炳双拳上老茧很厚，知道阿炳没有说谎。
阿炳盯着子午问：“你是谁？”
子午答：“你要杀的人。”
阿炳厉声说：“我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子午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问：“你来杀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阿炳瞪着子午，大声说：“是你做了坏事，我碰巧遇上，就替天行道。”
子午冷冷的盯着阿炳，看了会儿后，说：“你不是杀手？”
阿炳骄傲的答：“江湖侠客。”
“浪子。”子午冷漠的答。
阿炳盯着子午说：“浪子也是有名字的。”
子午冷冷的说：“那就叫我子午，一剑子午，胜败一剑。”
阿炳微笑了，盯着子午说：“子午，就算你不是偷孩子的坏人，我也会来找你的，最近你在江湖上出尽了风头，都说你出手很快。”
子午说：“那只是虚名而已。”
阿炳说：“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子午当然知道，阿炳的意思是找他比试，但他盯着阿炳还是说：“有人出钱请你来杀我。”
阿炳摇摇头说：“不，我找你只是想跟你比试比试，看是你的一剑快，还是我的一拳快。”
子午冷漠的看着阿炳，口里冷冷的说：“我不是为了比试而习武。”
阿炳说：“可是，听见你的名气我却忍不住。”
子午说：“你没有我快。”
阿炳说：“没有比试怎么知道？”
子午说：“不用比试，我看出来了。”
阿炳怒了，怒声说：“你以为我身材五大三粗，就练不成快手，那你错了。”
子午不回答，他迈步向前。他的意思是他不会跟阿炳比试，他要去找他一直在找的人。
阿炳没有让路，站在路中央，怒目瞪着子午。
田埂路很窄，虽然被称之为大路，也不过两尺宽。被阿炳这个壮汉站在路中间，子午是过不去的。
一边的村民们大声说：“不要放跑这个坏人，他偷了很多的孩子，如果今天放跑他，还会有更多孩子被他偷走。”
阿炳脸上就带着一丝冷笑，盯着子午。
子午站住，问村民：“你们几时看见我偷了小孩子？”
村民们大声说：“刚才小孩子们的哭喊，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你没有做偷孩子的事，小孩子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哭喊，为什么会说你就是偷小孩子的坏人？”
子午冷冷的问：“小孩子的话你们也信？”
村民们都说：“小孩子的话最可信，他们不会骗人。”
“如果他们误会我了呢？”子午的声音还是冷冷的。
阿炳突然说：“你不要多说，出手吧。”
子午目光重新盯着阿炳，说：“你非要跟我比试？”
阿炳说：“这不是比试了，是除害，你就是祸害，偷小孩子的祸害。”
子午盯着阿炳说：“他们的话你也信？”
阿炳没有回答，嘴角露出冷笑。
子午冷漠的盯着阿炳，说：“刀剑无情。”
阿炳说：“生死一拳。”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除了大战，还能怎样？
子午冷漠的盯着阿炳，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左手背在背后。
阿炳运气，拳头捏得嘎嘎的响。眼睛里的光芒是兴奋，脸上的表情是凶狠。
两个人突然一下就不动了，似石雕一般。
在阿炳眼里，子午的站姿是无与伦比的防守与攻击。无论他从哪个角度出击，子午都能及时的避开，并出手还击。脸上得意的表情不见了，眼里的光芒如鹰寻找猎物。
子午静静的站着，冷漠的看着阿炳，等待着他的进攻。他看出，阿炳也做出了很好的攻守站姿。子午静静的等着，他知道阿炳等不过他，会主动出手。
是的，凡长得五大三粗之人，脾性总是比较急的。
时光在慢慢的流走，把后面的村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子午看见，阿炳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急躁。阿炳表现得异常平静，子午知道阿炳的一拳既快又猛。子午心中很深的地方动了一下。
突然，阿炳看见子午右眼眨动了一下，似那里有点发痒一般。阿炳的目光明亮了，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炳动了，一拳打向子午的胸膛。速度之快，如光。手动，拳头就打到子午身体一分处。
眼睛，是子午故意眨动的，就是引阿炳先出手。
子午在阿炳动的时候也动了，纵身飞上了阿炳头顶。当阿炳拳头打出来之后，子午已经落在阿炳的身后了。
然后，带鞘的剑就架在了脖子上。
青色的剑，苍白的手。
子午的剑，阿炳的脖子。
子午静静的站着，不回头，右手握着剑柄，左手背在背后。迈步，向前走去。
阿炳伸着拳头定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似乎不相信。他慢慢的转头，看着子午的后背，口里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子午说：“你我没有非死不可的冤仇。”
子午收剑入腰，迈步向前走去。
前方的村民们立即紧张恐惧的让到一边，戒备的盯着子午向他们走来。
阿炳默默的盯着子午离开的后背，眼睛里满是敬佩的光芒，他说：“我要跟你做朋友。”
子午心里一痛，身体一震，头也不回的说：“我没有朋友，也不会跟你做朋友。”声音冷冰冰的。
阿炳说：“我会让你跟我做朋友的。”
走到村民们身边，子午站住，盯着他们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手拿青色木剑的瞎子少年从这里路过？”
村民们紧张的盯着子午，慌忙的摇头。
子午又说：“就是乌邦被杀后的那些天。”
村民们还是摇摇头。
“你在找他？”阿炳在子午身后问。
子午没有回头，口里说：“是的。”
阿炳说：“他叫杜鹏吧。”
子午转身，目光紧紧的盯着阿炳，等他继续说下去。
阿炳说：“两年前，我跟他相遇，比试了一场，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我们打了个平手。”
子午问：“你们是在他杀乌邦前，还是后，见面的？”
阿炳说：“在杀乌邦前，他说要去找他的大哥。”
一听到大哥，子午的心里就剧烈的痛了。他强忍着，转身向前走去。娘，清清，我害了您们，是我害了您们。子午的心里在这样说。
阿炳见子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口里急说道：“你不是在找他吗，怎么听见他的消息就转身走了？”
子午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冷冷的说：“你的消息已经没有用了。”
阿炳在子午的后面说：“怎么没有用？杜鹏找他大哥去了，你只要找到他的大哥，就找到他了。”
子午的心里更痛苦了。脸上因为痛苦而变得苍白，他没有说话，他忍着心里的痛苦，大步向前。
阿炳追了上来，在子午的身后说：“你怎么不去找杜鹏的大哥？”
子午咬咬牙，说：“他大哥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阿炳很诧异。
子午又咬咬牙，冷冷的说：“羞愧死的。”
“啊！”阿炳很是吃惊。世上还真有羞愧而死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问：“你找过他大哥了？”
子午的心继续痛，如刀绞一般，阿炳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刀杀进他的心里，杀在昔日的伤口上。子午决定不再跟阿炳说话，就紧闭嘴巴。
阿炳不知道子午心里的痛苦，还要问：“你什么时候找过他大哥？”
子午不理阿炳，向前迈步。
见子午不说话，阿炳就跟着子午，对子午大声说：“听说有人出钱在请杀手来杀你，十多天前我遇上岳震天，他也是来杀你的，你遇上他要小心，他的黑蛋子可不是好挡的，一旦被击中就会教人粉身碎骨。”
子午在心里说，他不会来杀我了，被我吓跑了。但他嘴巴紧闭，还是不说话。
阿炳见子午还是不说话，就大声说：“看你一身正气，这里有人偷孩子，你都不管吗？”
子午站住，头也不回的说：“这是官府的事。”
阿炳走到子午身边说：“也是江湖侠士的事。”
子午说：“这里有你。”之后，向前迈步。
见子午要离开，阿炳就问“你要去哪里？”
子午冷冷的答：“天涯。”
子午一说出这两个字，心里的痛苦突然减少了不少。他沉稳的迈出脚步，走向前方，走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