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冬日的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的。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黄昏到来的时候。
太阳出来了,就在西边的山尖上。今天,太阳毛茸茸的,似蒙了一层面纱。
虽然被太阳照着,子午三人也没有感到一丝温暖。
前面是一个小镇。现在这个时候,小镇的热闹早已逝去。
子午三人走在进镇的黄土路上。这是小镇的南面。小镇一条独街,由南北走向而建,建在这条官道两边。小镇虽然不大,街道也不宽,但也有几十户人家。
现在太阳还没有彻底下山,但小镇上已看不见一个人了。
小镇的人们为什么早早的就闭门不出了?
是在躲避土匪吗?
还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今晚要从小镇上路过?
要说躲避土匪,这里方圆几十里是没有土匪的。
那么,一定有什么妖魔鬼怪要从这里路过。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是五魔帮请的杀手要路过小镇,还是他们早已躲在这个小镇中了?
这地方子午以前来过,那时的这个时候小镇还很热闹,虽然没有了赶场的人们,但小镇上的人们还在街上游荡,那些过往的客商也在陆陆续续的走进小镇来歇脚。
子午三人走进了小镇。小镇静悄悄的,两边的铺面早早的关了门。倘大的镇,宁静得可怕,给过往的人带来莫大的危险,似那些关着的店门后面暗藏着杀机一般。子午三人站在街口,看着如死亡了的小镇。
晚风在小镇大街上吹起,似一道杀气迎面袭来。前面有一根旗杆,上面的小旗在晚风中“啪啪”的响。
远远的看过去,依稀能看见上面写着《荔园客栈》四个字。
那曾经是小镇上最温暖的招牌,但今天却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如鬼魅在对路人招手一般。
这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店。
这地方的酒虽不太醇,也不太好,却绝不像水,这地方当然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充满危险的味道。
那时他来小镇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客店已经非常的热闹了,南来北往的旅客,经过小镇时,总会被外面的招牌吸引,进来喝几杯酒,然后住店歇脚。
好酒下了肚,话就多了,客店当然就会变得热闹起来,热闹的地方,总是有人喜欢去的。
所以这并不算太宽大的酒店,经常都是高朋满坐,灯火通明。那位本来就很和气的吴掌柜,当然也经常都是笑容满面的。
可是现在,笑容满面的吴掌柜还在客店里吗?里面的桌上是否还是那么干净得一尘不染?里面是否还是高朋满座,灯火通明?扑鼻的酒香是否已被一种令人害怕的危险味道所替代?
堂前的笑闹喧哗,猜拳赌酒声,堂後的刀勺铲动,油锅爆响声,现在都已听不见,只有风吹小旗的声音,听来又偏偏像是地狱中的小鬼在催魂。
子午三人并排着向客栈走去,左边是屠兰,右边是汤宁。汤宁的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子午的手臂,似被这小镇死亡般的安静吓着了。
前方,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人拿着酒壶从客栈里走出来,走在空旷的小镇大街上。他身体摇晃着,似头重脚轻一般。
看上去,他是这时候小镇中唯一出现的一个人。
小镇变得死亡般安静,都是这个人带来的吗?
如果真是这个人带来的,那么他一定是五魔帮请的杀手,专在这里等着杀子午的。
他是谁?一个人能将子午杀死吗?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或许他只是个吸引子午目光的幌子,真正杀子午的人在藏在暗处。
子午看过去。这个人的脸已经被酒变青了,两只眼珠红红的,似要攻击人时的水牛眼睛一般。看步法,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醉汉,并没有什么武功。
醉汉摇摇晃晃的走着,走向子午这边。
子午看见醉汉走来,三人立即靠边走去。
醉汉身体像失去平衡的轮子那样,偏着身体向子午三人走来,眼睛盯着地上。
子午三人立即又走向另一边。
醉汉也偏向了另一边,眼睛依旧盯着地上。
子午盯着醉汉,念道:“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条河名忘川,流不尽凄凉哀怨,一座桥奈何孤影寒。”
醉汉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般,偏着身体向他走来。
子午三人再次让向另一边。
醉汉身体也偏向了这边,对子午三人偏着走来。
子午抬起的脚跨出去。
醉汉的脚也跨了过来。
子午的脚踩在了醉汉的脚背上。
“哎哟!”一声惨叫在醉汉嘴里响起。
“踩怪叫!”
子午心中立即跳出这三个字,急忙抬脚后退。
伴随着“当”的一声响,醉汉手里的酒壶掉在了地上。酒壶碎裂了,小半壶酒流淌一地,扑鼻的酒香立即飘了上来,钻进子午三人鼻孔里。子午立即知道这醉汉的酒是掺过水的劣质酒,虽然他从不喝酒,但他在酒馆里做过账房。
醉汉丢掉酒壶,双手抱着自己被子午踩着的那只脚,在子午面前跳着,口里大声说:“哎哟,哎哟,哎哟,你,你踩碎了我脚上的骨头,你得陪我医药费。”
说完,就一下扑在地上,将子午的双腿死死抱住。呼噜,在他嘴里响了起来,他抱着子午的脚睡着了。
子午动了动被醉汉抱着的脚。
醉汉闭着眼睛,嘴里咕哝着说:“至少,你得陪我三壶酒,才能走。”抱子午双腿的手又紧了紧。
突然,前面的拐角处冲出一个头发遮面,手拿棍子,衣衫同样褴褛的人,快步向子午跑来。
屠兰跟汤宁一惊。汤宁立即松开子午的手,跟屠兰后退五步,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快步跑过来的人。
子午盯着这个人握紧青木剑,青色的剑,苍白的手。
子午注意力已经离开了抱他双腿的醉汉,表情冰冷的看着这个人向他跑来,口中又念道:“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条河名忘川,流不尽凄凉哀怨,一座桥奈何孤影寒。”
子午念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告诉这个人,他知道他是来杀他的杀手,要杀他得凭真本事。
这个人仿佛没听见子午的话一般,还没跑到子午面前,就举起了手里的棍子,一冲到子午面前,就狠狠的打了下来。
子午静静的站着,冷冷的看着这个人。
屠兰跟汤宁也平静的看着这个人。
棍子打了下来。
子午握青木剑的手没有动。
“哎哟!”
一声惨叫,在子午的脚下响起。
子午三人看见抱着他双腿睡着了的醉汉,这时右手拿着一把闪着绿光的短刀,正刺向他的裆部。刀刺出一半,停住了,被冲过来的这个人手里的棍子狠狠地打在他背上,刺出去的刀停在了半空。
如果不是冲过来的这个人一棍,子午已经遭了毒手,被毒刀刺中了。
打醉汉的这个人口里骂到:“叫你一天乱踩怪叫,叫你一天光喝酒,叫你一天不务正业,你这个专踩怪叫的包皮笼,还不快给我滚。”手里的棍子又连续的打了醉汉两三下。
醉汉惨叫着翻身滚了出去,手里带毒的短刀猛地刺向这个人的腰。
这个人全然不知道,手里的棍子还要去打醉汉。
子午一见,握青木剑的手挥动了一下。
青色的剑,绿色的刀。
然后,醉汉刺向这个人腰的短刀就刺偏了。
醉汉立即向外一滚,三丈外。他弹跳起来,纵身跳上房顶,恶声对打他这个人说:“你个该死的疯子,今天坏了我的大事,你记着,我一定会找你算账,让你为今天的事受到应有的惩罚,呸,你个包皮笼。”之后,纵身消失在小镇的房顶上。
疯子对着醉汉消失的方向大声说:“哼,他是我的弟弟刘胡,你也敢来踩怪叫,看我不打死你个包皮笼。”之后,他盯着子午说:“弟弟,刚才把你吓着了吧?”
子午盯着疯子说:“你认错了人。”
疯子笑了:“哈哈哈,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就是我们一母同胞的弟弟刘胡,大家都出来看看,我找到我的弟弟了,我找到我的亲弟弟了,都出来看看我的亲弟弟,看看我有没有胡说?”
街两边的铺门依旧紧闭着,那些缝隙的后面,露出一双双眼睛。
小镇透出奇怪,也透出浓重的杀气。
疯子嘴里有了歌声,胡乱的唱。疯子不仅唱,而且还要跳,手舞足蹈的跳。
子午确认他是个疯子。
见没有人出来,疯子就对子午说:“哼,他们是嫉妒我,嫉妒我找到了弟弟,我对他们说我有个弟弟,他们偏不信,说我胡说,说我是疯子,哈哈哈,今天我终于找到了,找到我的弟弟了。”
子午同情的看着疯子。
疯子又小声对子午说:“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其实我不是疯子,我一点都不疯,只是把内心所想的表现出来,他们就说我是疯子,他们才是傻子,比我还傻的傻子,他们不知道把内心所想的表现出来后,心里会有多轻松,哼,说我疯,看我疯没有。”
子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疯子抓住子午的左手,对子午说:“走,弟弟,我们回家。”之后,一边唱着,一边跳着,拉着子午向前走。
子午三人跟着疯子向前走。
子午三人被疯子带到他出现的拐角处。拐角处是一个巷子,巷子很窄,只能一人通过。
巷子不深,大约三丈。
出了巷子,是农田。农田的边上,靠近镇上房子的地方,有一间用稻草和烂席子搭的棚子,棚子四面透风。棚子的前后,堆码着乱柴。
疯子将子午三人带进棚子里。棚子的地上,堆着凌乱的稻草,稻草上看上去有人睡过。疯子将手里的棍子丢掉,将子午的右手也抓住,因为子午的右手里握着青木剑,所以疯子抓的是子午的手腕。
疯子口里说:“弟弟,家到了,我们坐下说话。”
疯子抓着子午的两只手坐了下去。
子午也跟着疯子坐在了凌乱的稻草里。
突然,疯子另一只手也一下滑上去,抓住子午左手的手腕。子午双手的脉门,就被疯子一下扣住了。
子午抽了一下。疯子的指力犹如钢爪一般,子午根本就抽不出来,子午脸色大变。
突然,从棚子前方的柴垛里,闪电般扑出一个人来。是醉汉,手里闪着绿光的短刀直刺子午的后心。
屠兰跟汤宁惊叫一声。
双手脉门被扣,背后突然来敌,子午出手再快,也要将手抽出才能将身后之敌杀死而脱险。
屠兰双手缩进衣袖里,目光紧紧盯着子午的后背。
汤宁的手动了一下,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稻草。他紧握稻草,似要将稻草对着醉汉挥出去。
屠兰看见一惊,立即回目紧盯着汤宁。看见他手里的稻草,表情一下有一些紧张,缩进衣袖中的双手慢慢伸了出来。
子午突然叹息一声。
叹息声被风吹向了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