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一条黄土路,从村子里通到山坡上。
村子不大,但被密集的竹林包围着。没有雾,没有雨,却看不见村子的尊容。如果没有鸡鸣狗吠,没有人声,教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村子。
村子今天充满了悲伤。
是里面死人了吗?
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伤心事?
辰时。天阴沉沉的,似天也因这悲伤而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死亡的灰白色。
村子里这时候有人哭着唱道:
“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条河名忘川,流不尽凄凉哀怨,一座桥奈何孤影寒·····”
子午三人从山坡上走来,走在黄土路上。三个人听见了歌声,都没有说话,没有停步。
音乐声在村子里响了起来,伴着悲伤的歌声。是唢呐和锣鼓。音乐声也是悲伤的,似在送死人入土为安。
子午三人听见了悲伤的哀乐声。三人任然没有停步,没有惊讶,更没有说话,平静的向前方走着,走向天涯。
一队人马从村子里出来了,是披麻戴孝的一伙人。哀乐声就在这队伍里响着,歌声也在队伍里响着。队伍前面,有八个人抬着一口棺材。棺材后面,是长长的送葬队伍。
送葬队伍走到了子午三人的面前。抬着棺材的八个人,没有看子午三人一眼,仿佛没有子午三人迎着他们走在黄土路上一般。他们没有停下让子午他们过去,他们还是霸占着这条黄土路。
黄土路两边,是水田。子午的面前有一条窄窄的田埂支路。他叫屠兰跟汤宁走上这条窄窄的田埂上,子午跟在她们的后面,让送葬的人先过。
抬棺材的八个人走到子午让开的田埂前停住了。棺材没有落地,被抬棺材的八个人用手里的叉子支撑着。
震耳的哀乐声在悲伤的奏着,教人除了这种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子午的背对着黄土路,脸看着田野。屠兰跟汤宁也跟子午一样,用背对着送葬的队伍。与死人狭路相逢的时候,就要用背对着死人,以免被死人的灵魂把魂魄带走了,这是这一带的风俗。
子午三人,遵从了这个风俗。
突然,一片寒光从送葬的队伍里射出,直射向子午的后背。
耳朵听不见,眼睛没有看向身后,寒光射来,子午没有发现,没有躲闪。一只昆虫飞到子午的脸上,子午手里的青木剑对昆虫挥动了一下,昆虫掉在了地上。寒光在子午的背后不见了。
子午身体一震,似那片寒光打进了他的身体里一般。
八个抬棺材的人突然从身上抽出兵器,一起纵身扑向背对着他们的子午,手里的兵器,一起攻向子午。
送葬的人立即转身向村子狂奔而去,哀乐声变成了凌乱的脚步声。
就在八个人的兵器快要击到子午的身体时,子午又动了一下,背上的包袱一抖,那片消失的寒光,突然出现,射向这八个攻向他的人。
突然出现的寒光,距离又近,不是绝顶高手,是躲避不了的。
八个人不是绝顶高手,但他们手里有兵器。攻向子午的兵器,突然挥舞,将寒光悉数击落,手里的兵器,又攻向子午。
子午转身,目光冷冷的盯着攻来的八种兵器,八个攻来的人。
子午在八种兵器攻到他身体一寸的距离时,突然纵身,青木剑也跟着挥动了。
八个人突然掉了下去,掉进水田里。
他们右边的脖子上,流出了鲜血。
子午看着黄土路上被八根叉子支撑着的棺材。棺材没有晃动,稳稳当当的停在黄土路中央的叉子上。
子午平静的向棺材走去。
棺材不动,但八根支撑的叉子动了,一起飞向子午。
“嘭!”的一声,没有叉子支撑的棺材重重的掉在地上,一片黄尘扬起,将棺材包裹。
八根叉子,一根直直的刺向子午咽喉;一根劈头盖脑的向子午打来;一根旋转着横扫向子午的腰;一根切向子午的双腿;一根刺向子午的胸膛;一根斜劈向子午的肩;一根由下向上撩向子午的裆;一根削向子午的头。
似有八个高手握着八根叉子同时攻向子午一般。
等八根叉子攻到面前,子午动了,握青木剑的手也挥动了一下。
八根叉子全都射进两边的水田里。
突然,八根叉子从水田里飞出来,似被八个高手拔出来一般。子午一惊,定睛一看,发现八根叉子上各被一跟细线栓着,细线另一头延进棺材里。子午知道,这八根叉子被棺材里的死人控制着。叉子一阵狂舞,将子午围在中央。
叉子狂舞着从八个方位,带着八种不同的招式,向子午攻来。
突然,子午一旋转,握青木剑的手再次挥动了一下。八根叉子被拦腰切断。子午纵身,双脚连续踢动。被切断的十六段棍子,一起射向黄土路上的棺材。
“噗噗噗······!”
连续响起十六声棍子插进棺材的声音。
黄尘散尽。
棺材没有动静,也没有鲜血从棺材里流出来。
子午静静的盯着棺材,心里疑惑了:难道,棺材里躺着的的确是死人?如果真是死人,这八根叉子是谁发出来的,又是谁在里面用细线操纵叉子?子午带着这样的疑问,扫了一眼四周。除了棺材,黄土路上没有一个人。除了棺材里可以藏人,没有什么地方再可以藏人了。
子午盯着棺材,平静的走了过去。
快到棺材前时,棺材上捆绑抬杠的绳子突然碎裂。碎裂的断绳如飞刀一般射向子午。四跟抬杠,跟在碎裂的绳子后面,呜呜的叫着击向子午。
断绳快击中子午的身体时,子午的身体突然旋转起来。青木剑在旋转中动了起来。所有的断绳飞向了四面八方。子午纵身,脚不停的踢动,四根抬杠飞了回去。
突然,棺材上的粗而且长的龙杠飞了起来,旋转着击向子午。
巨大的龙杠发出了巨大的呜呜声,似被高手挥舞着一般。
四根抬杠在空中跟巨大的龙杠击在了一起,抬杠被巨大的龙杠击飞了。巨大的龙杠呜呜的叫着向子午击来。
龙杠瞬间即到,一头狠狠地扫向子午的头。
子午可以蹲下去避过,但子午没有这么做。子午突然抬手,一掌击在扫来的龙杠上。
龙杠向外荡开,另一头却又扫了过来,还是子午的头。这一扫比上一扫更猛,力量更强。
就在龙杠快要扫到子午的头时,子午再次抬手。
子午抓住了龙杠,漆黑的龙杠,苍白的手。
龙杠扫过来的余威教子午抓龙杠的手撞到了他的脸上,子午被撞得身体一偏,差点倒进水田里。
子午的手急忙一翻,化解了龙杠的威力。子午一掌击在龙杠端头上,龙杠如箭一般的插向棺材。
离棺材一寸的时候,龙杠停住。
子午如霜的盯着停住的龙杠。
“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条河名忘川,流不尽凄凉哀怨,一座桥奈何孤影寒······”
歌声突然在棺材中响起。
子午冷冷的盯着棺材,紧紧握着青木剑,青色的剑,苍白的手。
歌声断。
“咿呀——!”
响起一声怪叫。
突然龙杠猛烈地飞了回来,直击子午面门。
龙杠如撞钟的撞锤一般撞了过来,就是厚实的城门遇上这一撞,也会被撞开的。子午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经不起这一撞。
就在龙杠快要撞上子午的面门时,子午握青木剑的手动了。
青色的剑,漆黑的龙杠。
突然,龙杠从中间由子午这头破开,一直破向棺材那头,似有一把刀从龙杠中间劈着一般。
裂开的龙杠从子午双耳边向后成八字形飞去,一直飞过屠兰跟汤宁身边,飞出她们身后五丈远才掉进水田里。
“一条路幽幽通黄泉,一条河名忘川,流不尽凄凉哀怨,一座桥奈何孤影寒······”
歌声又在棺材里面响了起来。
子午站住那里,冷冷的盯着棺材。
他知道棺材上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击向他了,唯一可以击向他的是棺材。
歌声断。
“咿呀——!”
又是一声怪叫在棺材中响起。
棺材突然动了。
子午握紧青木剑,紧紧盯着棺材。
棺材平飞着向子午撞来。
就在棺材飞到子午面前时,子午突然纵身跃起。握青木剑的手一挥,棺材盖突然破成两片,从棺材上掉了下来。
棺材人立,重重的杵在子午面前的黄土路上。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脸色死白,眼睛紧闭,一身寿衣寿帽。这个人被子午断成十六段的叉子刺穿棺材,刺在身体上,刺中处没有鲜血流出来。
子午心中纳闷,难道刚才进攻的不是棺材里这个死人做的?那又是谁做的呢?
那歌声又是谁在棺材里唱的?
不容子午细想,棺材突然旋转起来。那插进棺材里的十六段叉子,在旋转中全都飞了过来,击向面前的子午。
子午握青木剑的手立即挥动了,那十六根叉子全都飞向一边。
棺材旋转着猛地向子午扣来。
子午再次纵身,手里的青木剑挥动了一下。
棺材“蓬”的一声破成两瓣。
破成两瓣的棺材朝两边倒进水田里。
子午面前出现了那个死人。死人站着,似活人一般。
突然,死人向子午扑来。双手抬起,手指上套着尖利的钢爪。钢爪闪着寒芒,抓向子午的胸膛。
子午身体一闪,手里的青木剑一挥。
死人的身后突然纵出一个人,飞纵向远方。
死人倒了下去,右边脖子上有一道伤口,还是没有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死人,毕竟是没有鲜血的。
但死人的身边却多了一只齐腕断的手掌,手指上带着钢爪,手掌上有鲜血流出。
原来死人的后面藏着一个活人。这只齐腕断的手掌,就是那个活人留下的。
子午的青木剑不仅割断了活人的手掌,也割破了死人的脖子。
子午转身对屠兰跟汤宁说:“我们走。”
子午突然看见汤宁跟屠兰的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
地上死人双手一抖,手指上的钢爪,一起脱落,飞射向子午的后心。
子午急忙一旋身,同时青木剑挥动了一下。
射过来的十根钢爪就飞了回去,全都插进了死人的胸膛里。
鲜血,突然从死人右边脖子上的伤口中流了出来。那插着钢爪的胸膛,也流出了鲜血。
原来死人并不是个真死人。
“棺材客!”屠兰惊叫道。
棺材客,是江湖上的人送他们的绰号。因为他们向来躲在棺材里暗杀人,而得来的。棺材客是两个人组合的,叫黑白僵尸。被子午杀掉的,是白面僵尸。逃掉而断了只手的,是黑面僵尸。
江湖上有一句传言:棺材到,披麻孝;僵尸出,菩萨哭。
这句话是用来形容棺材客的厉害和毒辣。
今天,棺材已经破了,黑白僵尸已经一死一残。
汤宁跟屠兰跑了过来。汤宁一把抓住子午的手。子午感觉到,汤宁的手冰凉,而且在颤抖。他知道,是为刚才白面僵尸暗杀他的那一刻。要换作别人,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白面僵尸最后一击。
子午抓紧汤宁的手,盯着地上的白面僵尸说:“能将棺材客请来,看来五魔帮下了血本,非杀我不可。”
屠兰说:“棺材客一向在湘西一带活动,想不到今天也来到了这里,棺材到,披麻孝;僵尸出,菩萨哭。”
汤宁盯着子午说:“好险,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棺材客真是名不虚传。”
屠兰说:“这是棺材客唯一一次暗杀失败。”
汤宁说:“好在子午闯过来了。”
子午盯着白面僵尸缓慢的说:“真不知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在等着我。”
汤宁说:“再多也不怕,你能闯过,我相信你。”
子午握紧汤宁的手,说:“我们走。”
三人迈步走向前方。
前方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