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扁舟上。
屠兰问:“谁?”
汤宁说:“那个白衣人。”
屠兰不明白的问:“哪个白衣人?”
汤宁就说:“就在子午救你那天上午,我在下河街乞讨,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从船上下来,当时我要去对面,就与他擦身而过,这飞刀上就是他的味道。”
子午说:“他是不是背着一个灰色包袱。”
汤宁立即点头答:“对对对,就他。”
“哦!”子午惊异的叫了声,说:“你确定是他的味道?”
汤宁点头答:“千真万确。”
屠兰对子午说:“你认识这个人?”
子午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他是谁?”汤宁跟屠兰同声问道。
子午想了想,说:“子光。”
划舟的斗笠人一震,随即又镇定的划舟。
屠兰一惊,没有说话。
汤宁问:“子光是谁?”
子午咬咬牙,说:“我的本家兄弟。”
“啊!”汤宁被惊到了。
屠兰脸上闪过一丝紧张,随即说:“子光。”
子午从包袱中拿出飞刀闻了闻,后说:“想不到子光会来暗杀我,想不到他也学了功夫。”
屠兰说:“这个世道变了,变得六亲不认了。”
子午想不明白,子光为什么会来暗杀他。他翻开记忆的书查了又查,没有找到子光来暗杀他的理由。他又从小时候查起,查那些跟子光在一起的时光,还是没有找到跟子光有半点冤仇。
他口中喃喃的说:“子光,你为什么要来暗杀我?”
汤宁说:“可能,他被杜鹏收买了,杜鹏叫他来暗杀你,他就来了。”
子午说:“确实像那么回事,现在想想,真教人寒心而又害怕。”
汤宁继续说:“我想,在他们的计划中,利用噩耗这个机会,当你听见这个噩耗的时候,一定会难过得昏厥过去,他就可以趁机将你杀死,这的确是一个好计划,好机会。”
屠兰这时候说:“可是,子午痛苦得无力的时候,他没有对子午下手,看来,他还是丢不下本家兄弟这个情面,不忍对子午下手。”
汤宁说:“但他最终还是对子午下手了。”
子午盯着前方,这时候又说:“不是他放不下情面,是他没有机会。”
屠兰一听,盯着子午的后背问:“你还能反击?”
子午沉默了一下,说:“不。”
屠兰问:“那是为什么?”
子午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杀气。”
屠兰一惊,问:“杀气,谁发出来的,你?”
子午摇摇头,浑身透出想说出来,但又不能说出来的浓烈气息。
汤宁这时候说:“我明白了。”
屠兰想了想,也说:“我也明白了。”
他们明白是谁发出的杀气了吗?
当然。饭馆老板是五蛇郎君的儿子,虽然他说武功不精,但他没出过手,谁知道他武功有多高。自然是能够将杀气发出来的。
汤宁问子午:“你也感受到了那杀气?”
子午点点头,说:“当我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在我身上摸索,我想,他在摸我身上有没有青木剑。但他什么也没有摸到,就感受到了那杀气,所以他被吓住了,不敢对我下手。”
屠兰说:“你能感受到杀气,说明你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如果他对你下手的话,你就会将他反杀。”
子午又摇摇头说:“我感受到的杀气是友善的。”
屠兰问:“你的意思是说,当他对你下手时,发出杀气这个人会将他击杀。”
子午点点头答:“是。”
屠兰问:“他没有摸到青木剑,你没有将青木剑放在身上?”
子午说:“我将青木剑放在柜台下面,我一直都将青木剑放在那里,青青知道。”
汤宁目光盯着江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舟渐渐的靠岸了。
江面的水花,却突然不见了。
子午跳下扁舟,站在码头上,将手伸向了扁舟上的两个人。
码头上,有几个粗壮的汉子在搬着箱子。
屠兰先过来将手交给了子午。
子午抓住了屠兰伸过来的手。
搬箱子的壮汉,扛着箱子排成一排向刚刚靠岸的扁舟走来。
扁舟周围,又冒起了汹涌的水花。
第一个扛着箱子的人从子午面前从容的走过。第二个人走过子午面前时,脚下一滑,箱子从肩上掉了下来,砸向子午的脚。这个壮汉急忙伸手去抓箱子,抓了几下都没有抓住。
子午眼睛盯着掉向他脚的箱子,向后退了一步。
后面的壮汉肩上的箱子,却一齐飞向子午。人跟在箱子的后面,扑向子午。他们随即从身上抽出兵器。
那个掉箱子的壮汉,手里也突然多了把刀。由下向上撩向子午。
扛着箱子走过去的壮汉,身体向后一仰,肩上的箱子也同时飞向子午。他的手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刀,配合着掉箱子的壮汉,一起攻向子午。
屠兰这时候抓着子午的手,正从扁舟上跨下了一只脚。
汤宁坐在船头,还没有站起身。
斗笠人这时候脚在船上一跺,船猛烈地一摇晃。人猛地飞起,手里的竹篙,对子午当头劈下。
屠兰一声尖叫,留在扁舟上的那只脚一滑,人就向江中掉了下去。
子午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握着青木剑将屠兰抱住。
屠兰的双手也紧紧的将子午一下搂住。
子午的双手都被占据了。而且他的退路都被封死了。他退,只能朝江中。而江中翻滚的水花下面,就全是水鬼。不退,迎面攻来的箱子和人,瞬间即到。
而子午的双手正搂在屠兰的身上。
危险,立即笼罩在子午的头上。
汤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江面,坐在船头没动,似一切都跟她无关一般。
看似子午已经逃不过这一场暗杀,他就要殒命在这长江岸边的码头上了。
所有攻向子午的杀手脸上都露出了计划成功时的那种笑。
子午的眼睛还盯着双手中的屠兰。
就在箱子离子午三寸的时候,子午搂屠兰那只握青木剑的手突然抽出挥动了一下。所有飞向子午的箱子“轰”的一声破碎了。箱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原来箱子里面全都是空的。碎片,全都飞向跟在后面的人。
斗笠人击过来的竹篙,在箱子破碎的时候也突然破了,而且扫向了掉箱子这个壮汉的头。
子午的眼睛还是盯着屠兰,看都没看一眼那些箱子,箱子就被他全击碎了。他把屠兰从扁舟上抱了下来。
攻向子午的人手里的兵器一动,那些箱子的碎片全都被击碎,或者击开了。掉箱子的壮汉手里的兵器急忙撩向破了的竹篙。破了的竹篙被削断,飞向一边。
这些人身形不减,继续攻向子午。
屠兰已经稳稳当当的站在岸上。站在子午身边,她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子午的软肋。一只手缩进了袖子里。
被击碎的箱子碎片,全都向下掉。
子午眼睛看着屠兰站在地上的脚。他们的脚都站在斜斜的码头地上,拍打岸边的江水,将他们的脚打湿一点。子午握青木剑的右手又挥动了一下。
身体没动,青木剑没出鞘,但那些向下掉的箱子碎片,却突然转向,飞击向翻滚着水花的江里。破碎的箱子碎片,如飞刀般块块击进了翻滚的水花中央。
水花不再翻滚,从碎片击进的地方冒出了缕缕血丝。
岸上的人,和斗笠人手里的兵器攻到了。
子午的眼睛还在屠兰的双脚上,身体动了一下。他跟屠兰就躲开了攻过来的那些兵器。
兵器的后面,是人。
是杀子午的人。
兵器击空,人就在子午的面前。
只有拿竹篙的斗笠人,没有因为竹篙的击空而在子午面前。
那些在子午面前的人急忙稳住身形,不让自己的身体直接撞在子午身上。手腕急翻,手里的兵器猛烈地杀向子午。
子午握青木剑的手突然又挥动了一下。
这些攻到子午面前的人,他们突然静止了。手里的兵器,停留在空中。
斗笠人手里的竹篙,在子午面前的人突然静止的时候破了。破口中似有刀一般,向他握竹篙的双手裂来。
子午站在岸上,握青木剑的手伸直。手里的青木剑尖也直直的指着斗笠人,眼睛盯着地上他们自己的脚。青木剑,没有出鞘。但带鞘的剑尖正好指着竹篙的破口里。
斗笠人突然撒手转身,斗笠跟蓑衣同时破碎,人一个猛子扎进舟尾的江里。江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竹篙破成两半,飞落进江水里。
浪花落定。
那些定住的人一齐倒了下去。他们右边的脖子上,流出鲜红的血。
屠兰的目光盯着地上那些死人,盯着他们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很深,似伤到了气管,伤口处冒出了血色的气泡。
汤宁静静的坐在舟头,眼睛看着江水里。江水里的血丝漂向远方。
子午将屠兰扶上了平整的码头上,平静得似刚才没有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一般。他将手伸向了还坐在扁舟上的汤宁。
汤宁站起身,将手伸向了子午。
两只手握在一起。
汤宁跳下了扁舟。脚下一滑,子午就将他抱进怀里。
没有人的扁舟,随着滔滔江水漂向了东方。
汤宁被子午扶着站在平整的码头上。
他们站在码头上,望着漂向东方的扁舟,汤宁突然问子午:“刚才我们在江心的时候,水鬼们怎么不将我们乘坐的扁舟弄翻,将我们全都弄进江里,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水中将我们杀死,他们那么多人,为什么要等到你上了岸才动手?”
屠兰也说:“是啊,为什么?”
子午眼睛盯着远去的扁舟,答:“他们做了。”
屠兰惊讶的说:“做了?舟怎么那么平稳?”
子午说:“不仅水鬼们做了······”
汤宁也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子午。
子午继续说:“·····就连斗笠人也做了。”
汤宁非常吃惊的问:“为什么我们的舟没有翻,还很平稳?”
屠兰突然明白似的说:“是子午,子午的功夫比那些水鬼跟斗笠人都高,所以才稳住舟没有被水鬼跟斗笠人弄翻。”
“是这样吗?”汤宁盯着子午问。
子午的眼睛盯着翻滚的江水,说:“那只是我使了一招千斤坠,而斗笠人怕我发现他跟水鬼是一路的,没有尽全力去翻舟。”
屠兰说:“就算他尽全力去翻舟,也将舟弄不翻,因为他的功夫没有你的高。”
子午却说:“错。若论出手,斗笠人没有我快。若论内功,他比我高多了,如果他尽全力,舟必翻无疑,他只是轻轻的试探了一下,发现我在稳住舟,他就没有再做了。”
屠兰不明白的说:“那他为什么不尽全力去将舟弄翻呢?”
“是啊。”汤宁也这样说。
子午说:“因为魔刀。”
“魔刀?”屠兰惊问道
子午说:“是的。正当他要使出全力时,我回身说出了魔刀传人蝴蝶,他被吓着了,以为你们两人中的一个就是蝴蝶,所以他放弃了。他决定在我们上岸的时候联合岸上的人杀我更容易一些。”
汤宁脸上就露出了明白一切的表情,她兴奋的说:“你还说不要我们跟在你身边,看吧,今天我们就起作用了。”
屠兰却说:“但他错了,在江中杀你才更容易,只要他把舟弄翻,你再快的手法,在水中都施展不出来了。”
子午答:“是的。可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当他试探着要弄翻船的时候,我的心提了起来,当他放弃了这个机会的时候,我提着的心才放下了。”
汤宁突然说:“当时舟微微的摇晃起来,后来你谈到魔刀,谈到蝴蝶,舟就停止了摇晃。”
子午点点头。
屠兰突然明白的说:“他见你回头的脸上是如此的平静,所以还误以为你的内功比他高,他弄不翻这只舟,就会将他暴露,就会被你杀死。”
子午眼睛看着长江的对岸,说:“也许是这样的。”
汤宁不明白的问:“既然你知道他是杀手,想杀你,为什么你吧在舟上将他杀死?”
子午说:“杀了他,谁送我们上岸?再说,江中水鬼又那么多。”
汤宁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他跟水鬼是一伙的?在他试探弄翻舟的时候吗?”
子午说:“不是,在我上船的时候,从他身边路过时,发现他的呼吸不一样,而且,他还很像那晚我看见的那个斗笠人,我就在心里提防他了。”
汤宁问:“你听出他是练武之人?”
子午答:“是的,而且还打通了任督二脉。”
“打通了任督二脉?”
汤宁跟屠兰吃惊的盯着子午,同声说。
子午平静的答:“是的,所以我才说他的内功高过我很多。”
屠兰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说:“可是,他不是智慧高的人。”
子午说:“他是,如果他不是智慧高的人,就不能打通任督二脉,可惜他了一身好武功,却用在了做坏事上。”
屠兰又问:“如果有一天你们面对面的战时,你会像丁超放魔刀主人一样将他放了吗?”
子午说:“我不能确定,这要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坏事,如果是不可饶恕的坏事,我不会放他。”
屠兰看着江面,说:“也不知这一路会有多少艰险。”
“再多的艰险我都不会怕的。”转身,子午说:“我们走。”
他们拾码头石阶而上,走上了去乌龙镇的泥巴路,走向前方。
前方是什么地方?
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