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处庄园内。
余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天提心吊胆，一边担心实验出问题，一边担心汉王和赵王捣乱，但奇怪的是，朱瞻基那天说的言之凿凿，自己也认为会阻力重重，但八天过去了，眼看疫苗就要进入人体，进行最后的实验了，汉王和赵王竟然一点动作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想多了？
难道朱瞻基这小子是故意吓唬自己？
不管怎么样，还剩最后一步，绝不能掉以轻心。
余京来到院子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久违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让人很舒服，余京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除了提供这座庄园和资金，朱棣还派来了太医院的人，浩浩荡荡的十几个，由沈长秋带队。
很奇怪，以往老顽童一般的沈长秋自从来到这里，几天来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整天神色郁郁，余京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当他看到朱棣暗地里送来死囚时，瞬间明白了沈长秋的痛苦纠结。
活人实验，对于一个救了一辈子人的老医者来说，确实有点难以接受，余京心里也有类似的纠结，但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朱棣总共送来了十名死囚，据说都是犯了杀人罪，自愿来做药人的。如果不死，官府就会不再追究他们以前的恶行，否则按照律法，是要被杀头的。
此外派来了三百军士护卫庄园，带队的是一个白眼将军，看来朱棣最终还是决定保持公正，没有偏心向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余京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向一个年轻医者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实验室。
年轻医者叫楼英，是沈长秋的亲传弟子，这几天一直是他在协助余京做实验，本来这是他师父的活，但是沈长秋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余京不忍心让这个善良的老头再受刺激，就让他的弟子代劳了。
余京的实验对象是一头奶牛，奶牛饱满的乳头上长满了痘包，轻轻一挤，就有淡黄色的浆液流出来，这就是牛痘，余京就要在活体上接种这东西。
仔细的给死囚胳膊消了毒，余京拿小刀划开一个小口，楼英把沾了牛痘汁液的棉签在伤口上来回的涂抹，等到确认涂抹到位之后，就把伤口包扎起来等待时间来检验效果。
实验一共做了五组才结束，当余京和楼英脱下身上的麻衣，来到了前厅时，只见沈长秋闭目咬牙，很痛苦的样子，脸色也变得潮红，似乎生病了。
余京赶紧摸一摸沈长秋耳后，发现烫得惊人，这不是受风感冒，是病毒引起的发烧，这个迂腐的老头不会是在拿自己来做实验吧？
解开沈长秋的衣袍，露出左臂，胳膊上赫然有两个已经溃烂的小伤口，消毒消得不彻底，已经感染了。
和楼英一起把老头扶到床上，打开窗户，拿烈酒在屋子里喷了一遍，这是余京唯一能做到的消毒手段。
楼英给他师父挤出脓包，敷上药，用烈酒在老头的额头，腋窝，大腿根部擦拭，给他进行物理降温。
老头在是否用活人做试验上一直都是很纠结的态度，开始余京也不赞成这样做，总认为这是不人道的。
但是其他人却不认同，认为用死刑犯做试验并不违背道德理法，反而是在给子孙后世积德，给死刑犯一个活命的机会。
朱棣知道只要试验成功，就能灭绝天花，所以前两天专门派人来对余京和沈长秋说：
“只要成功，不要在乎人命，罪孽在朕，在天，不在余，沈。”没想到老头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沈长秋病得很重，与其说是身体上的，不如说是心理上的，人体实验给他极大地心理压力。
这次在自己身上做试验他是下了死手，伤口远远地比余京在囚犯身上割得要大的多，牛痘也涂抹得很多，这东西里全是细菌，就算是有益处，它也不能无限度的涂抹啊，弄多了一样的会要命。
余京抱着脑袋蹲在松树下，内疚的要死，他之前觉的活体实验虽然残忍，但第一，死囚是自愿当药人的。
第二，天花疫苗只要研制成功，就能拯救亿万生民，作为一个医者，沈长秋即使心里会内疚会自责，问题也应该不大。
但偏偏忽略了，沈长秋不仅是一个医者，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善良的老头。
明知道那些实验会对人体造成损伤，这些天来，自己却要一遍一遍的进行，药量从小到大，直到出现对人体的伤害为止，这对他的信仰和道德观是一个怎样的冲击啊？
沈长秋不知道731部队的故事，他自认为自己所做的，就是天底下最邪恶的事情，好端端的人被自己折磨成残废，那些双眼看不见东西的囚犯，凄厉的惨呼更加刺激了他那颗善良的心。
所以，他就一天比一天沉默，内心一天比一天痛苦。
今天是牛痘培育成熟之后的第一次试验，他昨晚就看了那几个惶恐不安的罪囚，惊慌，无助，绝望这种情绪会感染别人。
沈长秋恰恰这时候是心中最慌乱的时刻，眼一闭，牙一咬，就给自己做了三倍的试验，只希望自己能够一次成功，免去那些死囚的风险。
他就没想到，如果那几个人不做实验回去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刽子手闪亮的铡刀，这个单纯又善感的老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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