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朱瑜对于上台之人的限制条件并不是随便提的。
在那达慕大会这种草原一年一度甚至几年一度的盛会背景下,草原上的人们不管什么身份,都会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来参会。
而这就是朱瑜的目的。
不管是所谓的贵族贵人还是他们的走狗,锦衣华服都是有的。
经过中原的辉煌时刻,哪怕被大明赶回草原上,可原先的一些细软可不会丢弃。
在这种盛会上。
那些人一定会穿上自己的丝绸衣服,来彰显自己与寻常牧民的区别。
至于那些寻常牧民。
在这种盛会上,哪怕他们想,可也不可能拿出丝绸的衣服。
因为,拥有与自己身份不符的宝物,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一般,只会给自己招灾惹祸。
封建时代,大抵如此。
也是基于此,朱瑜定下了穿丝绸之人不得上台的规矩。
...
但眼下。
第二位登台之人,却是有些误打误撞地上了台。
他外面没穿,但内衬的却是丝绸衣物。
不过朱瑜略一扫了一眼,倒也并不见慌乱,反而温声笑道。
“本座刚才说。”
“今后你们都不再是元人,而是蒙族人。”
“现在,来见过你的族人们吧。”
必勒格在朱瑜的示意下上前。
性格豪放的他这会儿在几万人面前,显然拘谨了不少,吭吭哧哧地介绍道。
“族人们,你,你们好。”
“我是,勒格,不,是我必勒格,来自兀良哈部。”
简单的两句话,说的张口结舌的必勒格引来了台下不少人的哈哈大笑。
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朱瑜适时说道。
“照理说,应该让你下去的。”
“因为上台的要求是不能有丝绸的衣服,你把丝绸穿在里面,倒是糊弄着上台了。”
必勒格脸上有些尴尬,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有些口拙。
朱瑜语气一转,却是道。
“但是呢,本座之所以提那个要求,其实就是不想让那些贵族上台。”
“而你,只是一个搏克手。”
“和下面的族人们一样,要付出自己的汗水,甚至还要流血受伤,来换来食物住所。”
“大家还是一样的。”
“都可以交朋友,交兄弟。”
“所以这次就不让你下台了。”
说完,在必勒格松了口气的同时,朱瑜提问道。
“你既然做了搏克手,那你身上应该没有贵族血脉,你的父母还在吗?”
必勒格点头又摇头。
“我没有贵族血脉。”
“祖上是谁,没人告诉我。”
“父母已经不在了。”
“阿布在我小的时候就跟着部落头人去打仗,没能回来。”
“额吉很辛苦,既要照顾我,还要侍候牛羊马匹,吃了很多的苦。”
“幸好有乌兰大叔教我摔跤,让我可以保护额吉。”
“可是当我长大了,能跟着头人出去打仗拿回战利品的时候,额吉却闭上了眼睛。”
“额吉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一睡不起。”
“我怎么也叫不醒。”
“后来乌兰大叔也死了,很多男人都死了,部落里哭声一片。”
“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过额吉说过,让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一直都有好好活着。”
“练摔跤是很疼的,可我不怕疼,就是贵人赏赐给我的丝绸不能给额吉穿上。”
“她还没穿过丝绸的衣服呢,一直都是狗皮袍子。”
“那东西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
必勒格似乎是好久没和人这么痛快的说话了,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方向,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是很奇怪。
台下的人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沉默不语,可就是没有人去打断必勒格。
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
......
必勒格的遭遇,并没有超出朱瑜的预料。
曾经的大元帝国说是封建社会,但其实更接近于奴隶社会。
看起来。
成吉思汗分封诸子,分封诸多贵族,让其有各自的封地。
但其实这只是批了一层封建社会的皮。
各个兀鲁思(封地)的封户们其实与奴隶没有什么区别,在贵族眼中无非是驱口罢了。
至于自由民,那就更惨了。
漠北部族之所以称之为游牧文明,关键就在于生产方式乃是游牧。
可草场都成了人家的封地,你一个所谓的自由民放哪门子的牧?
而当你对封地的宗主有所求的时候,尤其是你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被宗主控制的时候。
其实和奴隶也没什么两样。
在贵族眼中,都是驱口。
无非是。
你长得高大威猛有武力,那就可以当护卫,能吃穿好点。
然而,这只能证明你的价值比平常的驱口大。
但驱口就是驱口。
能打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没了可以再生。
做得好,有赏。
做的不好,就罚。
生活好坏全在贵人喜怒之间。
贵人是不会因为你能打,就觉得你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至于赏罚有度,那是别妄想了。
成吉思汗的时候还可以,忽必烈的时候也不差。
但后来,就是在开玩笑了。
不然大元也不会八十年就完蛋了。
这就是草原的现状,也是朱瑜有信心让大明实控草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