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此时已是春季的最后一个月份,不少人越发珍惜这难得的温润天气,争相出城踏春。
作为大明朝的缔造者,朱元璋也耐不住宫城内的枯燥,特意出宫城前往玄妙观焚香祈福,顺道散散心。
值得一提的是。
除却必要的随从侍卫以外,马皇后也在出城的队列之中。
銮车内。
身穿被浆洗得略显发白布衣的马皇后侧头问道。
“重八,李道长已经仙去,那榆儿是不是要认祖归宗了?”
许是私下里,又或者是今日的天气不错,朱元璋一改群臣面前的严肃模样,脸上乐呵呵的。
听见马皇后发问,朱元璋眉间不由皱起,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
“不可。”
说完,见马皇后神情变化,又赶着安慰道。
“妹子,咱这可不是不舍得认儿子。”
“这不是人李道长在十几年前就说了么,不到时候,不能相认。”
“我记得那会儿,咱正因为大胜陈友谅高兴呢,没想到你又给咱添了一对大胖小子。”
“可惜,老五的身子骨倒是壮硕,可老六,看着胖乎乎的,却总是额头烫得跟烙铁一样。”
“还有那帮该死的庸医,都说咱儿子是治不好了,要准备后事。”
“要不咱也不会给老六取了个‘榆’的名,不就盼着老六能像那老榆树一样长寿康吉嘛。”
“最后多亏了碰见李道长。”
朱元璋絮絮叨叨地念着,说到兴起,一拍大腿高兴道。
“诶嘿,妙手回春。”
“好了!”
只是,想到现如今的情况,朱元璋又叹气道。
“唉!”
“可惜,李道长规矩多,这么多年来只准咱俩借着每年祭天祈福的机会看上那么两眼。”
“整得像是牛郎见婆娘孩子一样,每年才见上一次。”
“说是什么,命格有碍,提早相认,会冲撞了榆儿的命数。”
“咱倒是没啥,就是苦了妹子你了。”
说着,朱元璋揽过马皇后的身子,轻拍后背安抚着,心中暗叹。
“母子亲情,岂是那么好割舍的。”
不过显然。
跟随朱元璋从微末之时起家的马皇后也不是一般人,她并没有被情绪所控制,陷入那种自怨自艾的苦海中。
很快。
她拿手帕擦拭了下脸上的泪珠,又用力眨了几下眼将其余的眼泪眨掉,轻挣开朱元璋的怀抱,扭头对着他灿然笑道。
“重八,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今天是咱们见儿子的日子,咱们应该高兴些。”
“等会儿,你可别黑着脸,这次的小醮可是小榆儿主持的,你别用你那皇帝的位份吓唬他。”
朱元璋自是笑着点头应下。
“好,咱听妹子你的。”
...
“皇帝嘛,牌面得大,规矩又多,出趟宫不容易,可以理解。”
“都是人等皇帝,哪有皇帝等人的。”
“果然,别管什么时代,都喜欢打提前量,生怕上司怪罪。”
“还是集合得太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皇帝,再忍他半个时辰,再不来,道爷就先溜号了。”
“主角嘛,最后一个出场,很正常。”
“......”
已是在玄妙观门前静候一个多时辰的朱瑜忍不住腹诽了起来,拿着这些话来糊弄自己因站立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幸好。
就在朱瑜濒临掀桌不伺候了的边缘上,开道用的锣声拯救了已是有些坚持不住的众人。
“铛~铛~”
无论是道士还是负责统管的礼部官吏都纷纷精神一振,一个个整理袍服,挺直身板,垂首恭候。
銮车上。
随着车架向前,马皇后已是可以透过车帘看到玄妙观的大门。
“重八,快看。”
“最前面的那个就是小榆儿。”
到底是一年才能见一面,以马皇后的修养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朱元璋见状,赶忙安抚。
“妹子,妹子。”
“你先别太过兴奋了,小心被那小子看出来点什么。”
“去年咱考校他的时候,你可是也在,那小子聪明着呢。”
“李道长不是说了么,等他过了而立之年,他才能真正立身,到时候再等上个一年,咱们就能相认了。”
“而立之年,嗯......”
朱元璋还伸手掰起了指头,嘴里不停咕哝着。
“现在是洪武九年,再过个十六年就差不多了。”
场面有些奇怪。
俗话说,慈母向来爱幺儿。
若是寻常母亲听闻还要十六年才能和儿子真正相认,怕不是早就泪水滂沱,泣不成声了。
马皇后听到这个,脸上却依旧是笑脸,点头称是。
“不错,是十六年。”
“到时候,小榆儿就三十一了,长大成人了,若是成婚早些,怕是孙儿都要有了。”
其实,不用丈夫掰着指头算,她就知道。
因为这些数目早已是烂熟于心,午夜梦时,不知心念了多少次,多少回。
总归,是个盼头。
“高兴的日子,不说这些。”
“走吧,见小榆儿。”
马皇后温婉笑着,示意丈夫出銮车。
原来,他们说话的功夫,銮车已是到了玄妙观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