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胡亥,还是面向嬴政说道:“这雨后的空气,可最为新鲜!撑着个破伞,可感受不到!”
嬴政笑着指了指赵宣:“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懂我!不打伞了,咱们一起呼吸新鲜空气!”
赵宣灿然一笑:“这才是我的盛叔嘛!”
随后,赵宣把收起的伞交到胡亥手上:“我陪叔走走,你先回吧。”
显然,赵宣是真把胡亥当成侍从了。
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嬴政伟岸身后这个贼眉鼠眼的小子,竟然会是嬴政的亲儿子。
胡亥一把夺过油纸伞,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我父亲,要你来陪?你算哪根葱!”
胡亥显然被赵宣这种对待下人的语气给激怒了!
赵宣一怔,不好意思地看了嬴政一眼,随后冲胡亥笑道:“对不住了,小兄弟,是在下唐突了。”
这么久以来,嬴政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赵宣还以为嬴政和自己一样,老光棍一个呢,没想到他儿子都快和自己一样大了。
嬴政满眼都在大儿子身上,几乎都快忘了身后还有一个小儿子。
虽说首次见面就闹了误会,不过既然是亲兄弟,早晚都是要见面的嘛,提前打个照面也好。
嬴政冲胡亥摆摆手:“行了,你先回吧。”
胡亥正想说些什么,嬴政瞪起一双龙眼。
眼前之人,虽然是自己的父亲,但他更是大秦的皇帝!
自己与父亲是父子关系,但同时也是君臣关系!
嬴政交代的事情,没人敢不照做,包括所有的皇子!
在胡亥眼里,扶苏就是个例子。
本来扶苏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皇子,可他居然敢顶撞父亲,如今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自己可不能再走他的老路了。
胡亥懂事地拱手道:“好的父亲,孩儿就先回去了,您保重身体!”
又看了赵宣一眼,胡亥脸色忽明忽暗,心中强忍着不甘,转身离开了。
赵宣对着嬴政不好意思道:“叔父,我刚才不知道陪在你身边的是你儿子,打扰你们父子俩了。”
嬴政摆摆手:“别提他了,这不争气的孩子,净给我丢人!”
赵宣也没细想嬴政这话中的深意,以为只是寻常百姓在外自谦自己的孩子罢了。
嬴政看着赵宣,低声询问:“你为什么要帮助这些流民?”
赵宣看着那群流民:“没什么原因,只是不喜欢这种惨状罢了。”
嬴政看着赵宣,他感觉自己此刻看到的是一个皇位继承人对天下人的悲悯之心。
这种悲悯不来自于自身境遇,不来自于后期学习,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对不公命运的悲悯。
是一种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悲悯。
嬴政顺着赵宣的目光,看着这群流民,用故作责备的语气对赵宣说道:“你小子真够狂妄啊,官府都没管的事,你来管!这咸阳城里流民这么多,你管了五十个,剩下没被管的人,他们怎么看你?。”
“这五十个人里,现在是吃馒头就满足了。将来他们要吃米吃肉,这人以为自己能供得起?”
嬴政把刚才胡亥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赵宣,他想知道赵宣的答案。
赵宣摊手,一脸的玩世不恭:“我没想那么多,能帮一点是一点。”
简单几句话,把嬴政怔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赵宣那张年轻的脸。
多么简单的道理啊,他所做的,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他愿意去做,并且是对的,是好的,他便去做了。
他并没有想着,做这件事,是否会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嬴政想到自己开创伟业之时,不也秉承着这样朴素的思想吗?
灭了赵国,其他五国联合起来打我怎么办?赵国百姓不服怎么办?
当时的他就如同如今的赵宣,并不多想,只简单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
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他把齐、楚、魏、燕、赵、韩一个个地都成功给灭了,有了如今的天下一统。
倘若自己做事时,瞻前顾后,总想着做了这件事,却不能让他完美,不能让其他人满意,那自己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要说还是年轻人有冲劲,敢想敢干。
但同样是十几岁的孩子,两个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嬴政豪迈大笑:“哈哈哈哈,贤侄!你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的我!”
“那时的我,也如你现在这般。对于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管去做!做着做着,发现事情也并不是那么难,最后还取得了不错的成就。”
“现如今,摊子大了。做事反而瞻前顾后的,考虑太多人的看法。所以我现在啊,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啊,还真是点醒了我!”
赵宣挠挠头,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话,竟得到叔父如此之高的称赞:“不过这流民之事啊,还是得靠官府来主导治理。咱们普通老百姓,只能做些杯水车薪的事。”
嬴政又看向流民,一声冷笑:“贤侄说得对。那朝堂之上的大官儿,总是对皇帝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如果不出来看看,可能还真就信了他们的话了!”
“咸阳尚且如此,离河西更近的邯郸呢?”
“这帮狗娘养的,在其位却不谋其职,拿着朝廷的俸禄只顾着自己享乐!”
嬴政越说越生气,赵宣见状拉了拉嬴政,示意现在他俩还在大街上,可不能像在自家宅院那般,想说什么说什么。
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到,传到了宫里那位皇帝老儿那里,是好是坏,未必能知道呢。
赵宣道:“好了,叔。关心百姓是好事,可这事皇帝不急咱不能太监急啊。”
“你在这儿把自己气得够呛,宫里那位要是学你听了墙根,把你给抓起来说你妄议朝政,你说你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