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本就在关注夏淳的情绪变化。
此刻容不得对方有何想法,趁热打铁说道:“请问大宗师,而今东直隶的道试主持完成了嘛?”
夏淳的面色再次恢复如常:“没有。”
“还差哪一府?”
“松亭府。”
言至于此,在场所有官员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大部分人心中的疑惑都解开了。
可惜,张灵根本不给这些官员反应的机会,继续逼问道:“学生请问大宗师,我朝律法可曾有明文规定,道试考生不得异地考试?”
张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上到官员,下到考场外的学子,全都噤若寒蝉。
许观怔怔出神地看着张灵,心中微微一喜。旋即,这抹喜悦很快便被心头的担忧淹埋。
柳王景全程旁观,此刻已经是目瞪狗呆,不禁在暗中为张灵捏了一把汗。
可以说,张某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夏淳的回答。
整个府学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
许观都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别看张灵现在满脸云淡风轻,内心也是慌得一批。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一息。
两息。
三息过去。
“没有。”
夏淳终于开口,这般平淡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事实。
很多心思敏捷之辈都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棘手之处。
人家问出这句话。
还能怎么回答?
可以说以前根本就没人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有人暗中设想过,也不会胆大到当着提学官的面问出来。
这个问题最无解之处就是……
除了直隶地区,全国各省童生都是在省城统一考试。这些人在本省参加道试,就会在本省报名。
那些省份的考生去外省参加道试,外省的提学道根本就不会同意报名。
直隶以外的道试考生,考场在省城,一省童生,集中考试,不存在说提学官去下面的各个府城分批主持考试。
所以其他省份的考生根本就没有发挥想象力的空间。
礼部和吏部制定科举制度的时候,本来是没bug的,因为考生根本就没有在外省报名的资格。
哪里能冒出来异地考试?
就是因为皇帝体恤直隶学子,前几年颁布了一条恩旨。
让直隶地区的提学官分批依次在各个府城主持考试。
这特么就有得操作了。
最离谱的地方就是,以前整个直隶地区,没有人这么想啊,也没有人准备这么干啊。
错过考试的考生本来就不多,直隶地区道试在大永朝也只是特例。
如果不是真的很需要这次道试,谁他妈会想出这么骚的办法?
这是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可以说,张灵说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大永朝科举考试制度的缺陷。
张灵想干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想钻科举制度的漏洞。
在漏洞没有补上之前,谁都不能说张灵这么操作是违背朝廷规制的。
夏淳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说成朝廷不许。
那样的话,如何能服众?
这简直就是一条极其离谱的阳谋。
张灵感觉火候还有点不够,继续问道:“学生还想请教……”
周围的一些官员都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纷纷在给在张灵递眼色。
大哥,你还没说够嘛?你能不能别说了?
别问了好不好?
你还要怎样?!
平江知府谭明都快哭了。
老张,张大哥,你现在是大爷!
我他妈求求你了,别请教了!再说下去我这顶乌纱帽就要没了!
谭明见张灵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的脸色,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咳咳咳。”
这货一边咳嗽,一边往张灵的身旁凑。
张某人觉得这狗官实在聒噪,故意刺了对方一句:“谭大人嗓子不好就多喝热水,或者请个大夫看一下。别把风寒传给了提学大人。”
谭明闻言,刚好把口水呛到气管里面去了,假咳变成真咳,顷刻间满脸通红。
松亭知府拍了拍这位同僚的背,却和张灵的目光对上,此人不由得菊花一紧。
我擦!
这火怎么无缘无故就烧到我这边来了?
平江府治下之下出了法外狂三,按道理说,本来和他松亭知府并无相干。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法外狂徒在平江府地界搞出了名堂,却要去松亭府搞实验。
这件事情一个不慎,他松亭知府要和谭明一块翻车。
想到这里,他就朝张灵投去无辜的小眼神。
大哥,高抬贵手吧,咱没得罪你,别搞我啊。
张某人突然患上了间歇性失明,对此无动于衷,继续问道:“提学大人,据学生所知,道试报名截止时间是填写籍贯的当天。松亭府的那一场道试距今还有五天半。”
“既然朝廷没有禁止异地考试,那么这许观能否前往松亭府重新报名,参加直隶地区的最后一场道试?”
张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谭明和松亭知府都在同一时间把目光投射到了夏淳身上。
现在,只有提学官大人才能阻止这头恶魔了。
短短的几息之间,这两位知府大人已经拜会过了各路神仙。
所有人都认为,这对夏淳来说是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可大宗师只是稍微迟疑了片刻,便答道:“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