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奉天门,小雨。?
祭坛四周,司设监、钦天监、尚宝司、教坊司等仪仗部门早已静候多时。
英国公张维贤心急如焚,来回踱着步子。
魏忠贤低着头,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后面是低头矗立的文武百官。
整个奉天门安静异常,除了英国公张维贤急躁的脚步声外,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魏忠贤,你手里的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张维贤突然转身,对着魏忠贤大吼道。
“奴才早已派出所有锦衣卫搜寻,但仍然没有信王的下落。”魏忠贤回答道。
“皇宫就这么大,这么长时间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该搜寻几遍了。”
“据乾清宫守卫说,昨晚风沙猛烈之时,锦衣卫百户骆养性护卫信王,冲出了乾清宫。奴才以为,他们肯定冲出皇宫去了。”
“你以为?”张维贤怒目圆睁,瞪着魏忠贤。
“国公,眼看卯时将过,不然先撤了祭祀仪仗,等找到信王再说。”
“住嘴!你要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国公不客气!”
虽然与魏忠贤相距二十步开外,但张维贤明显察觉出了魏忠贤脸上得意的神色。
“可是吉时将过,这祭祀……”
“等!就算等到天黑也要等,今天如果没有找到信王,谁也不许离开!”
张维贤打断魏忠贤的话,怒不可遏地说道。
虽然语气强硬霸道,但张维贤的内心也在打鼓。
昨晚一片混战,很明显就是魏忠贤搞的鬼。
当时自己正在奉天门布防,京营士兵先后两次来报,乾清宫外有兵士在混战,但京营士兵却无法靠近乾清宫。
等他准备率领奉天门的京营士兵前往增援时,天空突然刮起了猛烈的风沙。
那一瞬间令人无法睁开双眼,简直寸步难行!
等到风沙过去之后,他第一时间带人冲入乾清宫,但信王及其贴身太监均不见了踪影。
直觉告诉他,信王应该没有走远,更不可能离开皇宫。
昨晚到底是谁引发的混战?此事可以暂时搁置,待事后再查。
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信王。
可是此刻,信王到底在哪里?莫非已经遭了魏忠贤的毒手?
不可能,魏忠贤在这节骨眼上,不可能有这么大胆子,但软禁信王倒是有可能的。
可是皇宫这么大,上哪里找?就连“内线”王体乾都搞不清楚。
突然,张维贤想到了一个人。他立即向身边的京营士兵吩咐道:
“快,去牵匹马来。”
守在祭祀场地之外的京营骑兵,立即将一匹枣红大马牵到了张维贤面前。
张维贤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飞速向坤宁宫急驰而去。
几名骑兵紧随其后。
到达坤宁宫,张维贤顾不上繁缛的礼节,未及通报,便直奔张皇后寝宫。
“皇后!老臣有事求见。”张维贤在皇后寝宫前下跪高呼。
“老国公为何如此惊慌?”刚洗漱完毕的张皇后疑惑地问到。
张维贤伏在地上,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快!派人去查乾清宫东西暖阁。”不等张维贤说完,皇后张嫣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立即对张维贤说道。
“乾清宫与东西暖阁之间有一条暗道相通。”见张维贤一头雾水,张嫣忙又解释说。
这一下,张维贤反应过来了。
他立即起身,连“臣告退”都顾不上说,重又翻身上马,带领士兵直扑乾清宫东西暖阁。
……
奉天门,卯时香即将燃尽。
见张维贤迟迟未归,魏忠贤壮了壮胆,走上祭坛,转身面对群臣说道:
“信王失踪,卯时已过,祭祀之礼取消……”
魏忠贤话音未落,一声高喝自宫门传来:
“信王到!”
随即,两骑快马飞奔而至。
喊话的人是锦衣卫百户骆养性,另一名骑在马上的人,正是信王朱由检。
百官随即下跪相迎,并高呼:恭迎信王殿下!
朱由检下马登坛,环顾众臣片刻之后,开始持香祷告祈福。
整个过程仅在须臾之间便已完成。
然后,在随后赶来的张维贤等人的簇拥和护卫下,迅速进入了奉天殿。
……
辰时初刻,奉天殿内!
朱由检身着龙袍,在太监王承恩的挽扶下,登上了令世人仰慕的皇位。
此刻,朱由检犹如处在梦中。
王承恩连续向众臣宣读了几道新皇登基诏告天下之类的圣旨,朱由检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听到“年号崇祯”几个字时,他的内心才为之一震,飘忽不定的心绪才得以稳定下来。
新的年号,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从此,他的双手将为大明开启一个崭新的纪元。
“我是崇祯,不,朕是崇祯,朕是大明皇帝,朕决不能让历史重演……”崇祯在心里反复默念。
登基仪式完毕,崇祯当场宣布,册立原王妃周玉凤为中宫皇后,并择日举行册封大典。
随后,重赏张维贤、王承恩、徐应元、骆养性等人。
出于对全局的考虑,以稳定人心,崇祯还出乎意料地重赏了魏忠贤和福王朱常洵,夸他们护卫新皇登基有功。
封赏事毕,张维贤当场请旨,严查昨晚乾清宫闹事者。
崇祯当即允准,但强调只罚祸首,不惩协从。
魏忠贤害怕东窗事发,主动提出辞去总领太监兼司礼监秉笔之职。
魏忠贤此举,完全超出了崇祯的意料。
但是很显然,魏忠贤是在试探,想看看自己在新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这点儿小心思,岂能瞒得过崇祯?
崇祯略一思索,便微笑着回答道:
“厂公何出此言?如今新朝初建,百事待兴,厂公劳苦功高,还望以大局为重,继续为朝廷效力。”
简短几句话,魏忠贤听后觉得非常受用,立即向崇祯磕头谢恩。
崇祯心里像明镜似的,自己刚登上皇位,屁股还没坐热,这个时候只能封赏,万万不能随意贬罚。
况且朝廷之内,东林集团与阉宦集团相互制约,犹如一架天平,若有倾斜则大局不稳,所以,只能暂时优抚,不可莽撞行事。
崇祯很清楚,如今的大明,正处于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全国气温降低,导致各地连年干旱,农民欠收,各种灾祸不断。
再加上长城之外,强敌环视,稍有不慎则满盘皆输。
表面繁华的大明,其背后实则是一座废墟,稍遇风雨,则有大厦将倾的危险。
所以朝堂之上,应以平衡稳定为主。当务之急,必须安抚百姓,减少动乱。
从前世的经历来看,再过两年,后金大军将突袭喜峰口,继而越过长城,直扑京师。
从辽东回援的蓟辽总督袁崇焕,依托京师坚固的城墙与后金军交战。
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袁崇焕两次申请带兵进城休整,引发了崇祯的猜忌,致使君臣离心、军心不稳。
所以,整肃军备、强军固防也不容怠慢。
然而目前,朝廷全年的税收总额,不过区区400万两银子,而每年的军费开支均超过了500万两银子。
这是严重的超支啊!
每年的收入连军费都不够,哪里还有钱去赈灾?去安抚百姓?
灾民得不到安抚,会引发民变四起,又需派遣军队平息,如此,则又平添内耗。
如若不能在短期之内解决这个恶性循环,则历史必将重演。
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要想重振大明,应该先从何处入手?崇祯感到无比的迷茫。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思考,他需要尽快制定出一个有利于全局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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