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小院,灯火摇曳。
侧房里,与袁尚见过一面的小丫鬟捧着刺绣做一个劲点头,脑门都快磕到桌角上。
袁尚顷刻一声,婢女立马起身,胡乱抹去嘴角的口涎。
“你,你,是你...”
“你继续,我进去跟你家小姐说两句话。”
“不行!”
女子立马张开双臂挡在内室门前:“女儿家的闺房哪能随便进。”
“哦?我与你说不通那我去请董卓来跟你说。”
“少,少吓唬人了,我都听,听说了。董...相国死了,就是你杀的。”小丫鬟吓得要命,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清了,仍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倒是个忠心的。
内室传来貂蝉清脆的声音:“好了蒹葭,请袁将军进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行啊,看不出来,你这婢女的名还挺有诗意。”
袁尚说罢,顺手推开内室的房门。
熟悉的海棠花香。
女子一袭绿衣,安静的坐在窗边听雨。
月眉星眸,眼含桃花。
烛火幽光映照下,容色晶莹如暖玉,如花树堆雪。
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娇柔婉转之际,美得动人心魄。
袁尚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貂蝉。
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两个形容词来形容她的容貌。
无奈,只能默默感叹一句‘卧槽!漂亮,真特么漂亮’。
貂蝉起身:“小女子貂蝉,见过袁尚将军。”
“你认得我?”
“只是记住了声音...将军夤夜造访,不知有何吩咐。”
袁尚沉默了。
‘送你回府’四个字很短,这一刻他却不怎么说得出口。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演义中一个小小的貂蝉,就能扰得董卓父子反目。
真不怪董卓、吕布。
面对这样一个坠入凡尘的仙子般人物,好像她说什么都该是对的。
面对她,恐怕每一个男人想到的都是:刀兵入库,马放南山,从此君王不早朝!
江山?没了可以再打!
仙子...没了不知道几辈子才能再遇见一回。
纠结一会,袁尚很快清醒过来。
不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而是他明白,首先他是袁绍三子,是统兵打败了董卓的少年英豪。
否则,他连站在貂蝉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能让貂蝉这么不明不白的留在自家府上,否则王允那种老狐狸有的是办法拿捏他。
马上就要瓜分讨董的好处了,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成为别人要挟袁家的筹码。
首先自己站稳了脚,才有资格贪图享乐,才有资格君王不早朝。
现在的他,连资格都没有!
“收拾收拾细软,我差人送你回府。”
貂蝉轻轻拧住眉头。
她已经认命了,她已经默许了自己成为王允笼络袁家的工具。
她甚至做好了无名无分跟着袁尚的准备,至少这男子相貌堂堂,打仗还很厉害。
她不明白,她都认命了,对方明明也心动了,可为什么还要送她回到那个毫无温度的家。
“将军不喜欢貂蝉吗?”
袁尚摇头:
“我若现在喜欢你,王允便能以此从袁军的功劳簿上分走一杯羹。别怀疑,玩政治的老狐狸从来没什么底线。”
“我若现在喜欢你,便要无条件的付出一大批粮食、财物。而那些都是袁军的兄弟们用命拼回来的战利品。”
“我若现在喜欢你,明日全城上下都会知道,王司徒的义女在渤海太守公子府中过夜。就在入城之前,将士们还在阵前用命。这一进城,他们的将军就抱着大臣之女去享福去了,是你,你该怎么想?”
“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你,也不能喜欢你。”
袁尚当然知道喜欢不应该掺杂利益,这对貂蝉不公平,对他自己也不公平。
但这是乱世。
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他还能活着在这矫情,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
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
时刻以政治利益为先。
时刻以战争利益为先。
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感情用事。
努力成为那些信赖之人心目中的光。
这是袁尚在虎牢关下决定从军时自己为自己束上的道德枷锁,也是在明白历史残酷时给自己敲响的警钟。
一番话说完,袁尚只觉一身轻松。
违背感性并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而坚持底线真的会让人浑身舒畅。
“怎么样?有没有被我的一身正气折服?我都佩服我自己。”
貂蝉端视袁尚良久,忽得展颜一笑,仿佛积雪融化、万物复苏。
不知为何,袁尚明明拒绝了她,她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有劳将军侧室稍待片刻,貂蝉这就收拾细软。”
“好。”
蒹葭在外面鼓着腮帮子生闷气,见袁尚出来,偏过头不看他。
“蒹葭,去,给本公子端杯茶。”
装听不到...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貂蝉的贴身婢女吧?你现在不给本公子端茶,等陪嫁过门时,本公子天天打发你刷厕桶。”
胆小的蒹葭吓得俏脸生白,小跑着去为袁尚斟茶...
片刻,
一架马车在颜良的护送下抵达王允府邸。
颜良不曾进府,只在门口凶神恶煞的对老王允说了句‘照看好少夫人’。
而后挥使手中长刀重重击地。
青石板的裂隙间,那柄长刀代替颜良留了下来,像是在瞪着眼,监督着府内一举一动,替貂蝉撑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