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严嵩面色不善,徐阶脸上浮现出绝对真诚到骨子里的笑容。
“阁老误会了,下官只是从未见识过如此壮烈的战事,一时失却心神。”
我老徐是江南文采风流之地来的人,上升之路也无比清贵,一辈子都没见过打打杀杀,被震住了还不行?
他这理由找得天衣无缝,从情、理、法三方面做到了无懈可击,严嵩也只能默默认下。
但老严嵩知道,徐阶怕是惦记上均王殿下了。
自从两年前,严嵩从败者食尘一举翻身,干掉了雷厉风行的首辅夏言后,清流一派便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虽说不会放弃本朝的阵地,但相比于反复无常的嘉靖帝,他们开始谋求第二条路。
那就是下一代的路。
无独有偶,二度为相的严嵩也想到了这一遭。
于是,双方的战场从官场蔓延到了皇家内部。
若依后世而论,十三岁的裕王和景王都还在读初中,可放在大明的当下,他们连老婆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成家即是成年人,成年即成工具人。
清流们选择了裕王朱载坖,严嵩则选择了景王朱载圳。
因为严嵩父子权势大、名声差,连累且带坏了景王,于是清流方面给裕王安排的人设,就是“贤王”。
身子骨弱?
没关系!
这可以叫文雅端方。
脑子不行?
没问题!
这可以叫大智若愚。
平时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废物点心,硬生生被他们弄成了少有贤名,开始渐渐成为了对抗严嵩、庇护清流的桥头堡。
作为裕王背后最核心的支持者,徐阶不怕出现和景王一样强横跋扈的王爷,怕的是出现一位真正的“贤王”。
而横空出世的朱载垚,正在飞速接近着这个地位。
老徐如何不忌惮?
忌惮好啊!
严嵩表面维护均王,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你惹恼了均王,我不就可以乘虚而入,把他弄到自己一边儿了?
……
且不说京师那边又开始勾心斗角,妙峰山这边的大火足足烧了大半天才熄灭。
起初,黄台吉还带着鞑靼们近近等待,打算火熄后立刻再度冲锋、踏平皇庄……
结果迎面一阵风,直接把他吹了个三魂找不着七魄,等火势下去后,他的大军早已退回了山麓。
石油燃烧的有毒气体,那是能正面抵挡的?
皇庄里的明军也不太好过,幸亏山下一面是一马平川,不会造成谷地山风,把气体吹回来。
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简易口罩,浸了水围在口鼻上,采用频繁换班的方式尽量减少着危害。
“还有多久日落?”
再度因为呕吐而陷入虚弱的朱载垚躲在后面,询问着陪在身边的穆云韶。
穆云韶观察了一下,回答道:“不到两个时辰。”
“那差不多……”朱载垚的心安定下来,“……把今天撑过去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一日,原本被毁灭的德胜门、安定门无恙,以目前两方对峙的局势来看,明天会被劫掠的诸帝陵寝、西山良乡也保下了。
最晚二十三日,各勤王军镇就会逼近京师,俺答汗也会老实下来,派人到京城去提和议条件。
一切,转危为安。
穆云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以末将愚见,鞑靼遭遇此番损失,又被耽搁了劫掠,必会恼羞成怒。”
“今晚,他们会夜袭。”
朱载垚点点头,狗急跳墙的道理还是懂的。
“去告诉杨大人和你爹,挺过今夜、打痛他们,我们就会胜利!”
穆云韶高兴地拱手道:“是!”
然后,她就乐颠颠跑出去,寻找不让自己再次出战的马芳去了。
“主子,”李芳也高兴地对朱载垚说,“此番一战,您可是大胜而归,万岁爷必会嘉奖!”
朱载垚水涨船高,他这个贴身太监也会更有盼头。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乐呵呵的朱载垚,忽然沉下了脸。
“我们胜了吗?”
李芳愣在了那里:“没……没胜吗?”
别说接下来的夜袭会不会发生,就昨夜、今晨两度大战,放在此时都是绝对的大胜啊?
小主子糊涂了?
“我不甘心啊!”
朱载垚摇了摇头。
“大同镇破、京畿糜烂,只小小沾了些便宜,最后或许还得付出大大的代价……”
尤其是在见到那些被驱攻城的百姓后,朱载垚心头的怒火就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在穆云韶面前装作高兴,不过是不想让诸将心慌罢了。
“得想办法干他一炮!”
朱载垚忽然翻身而起。
“不然老子心里不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