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实不必如此。”
坐上马车后,陆炳语重心长冲朱载垚说。
一旁的沈经历也点点头,他虽然敢揍严世蕃,但那是抱了相当大的觉悟。
眼前这位年少的均王,似乎还没意识到严氏父子而今的权势。
朱载垚一脸不忿:“为何?他内涵孤王,孤王还不能还嘴儿?”
“非是如此!”
陆炳也很苦逼,只能硬着头皮和小屁孩儿解释起来。
“严世蕃何人?假虎威一狡狐尔!可他那个内阁首辅的爹,却能影响万岁的心思。”
说实话,即便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奶兄弟,陆炳对严嵩也酸溜溜的。
那老小子眼毒心快嘴麻利,虽然不可能对朱载垚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却有能力让嘉靖感到一丝不舒服。
对嘉靖这种老敏感怪来说,哪怕一丝丝的不舒服,都可能造成对朱载垚的难测后果。
简而言之,不值当。
朱载垚一脸恍然大悟状,低头想了想,忽然冲外头喊起来。
“孙洪!”
和李芳一起窝在车辕上,蔫了吧唧赶大车的老太监掀开帘子,探进了一颗脑袋来。
“小主子有吩咐?”
朱载垚说道:“你回西苑去,告诉严阁老,严世蕃得罪我了。”
“啊?”
别说孙洪了,就连陆炳和沈经历都傻眼一样看着朱载垚。
还能这么玩的?
朱载垚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意思。
“你告诉他,小爷现在不高兴,不高兴便会说瞎话。”
“可能对陶真人说,可能对秦公公说,也可能对父皇说。”
“要堵上小爷这张嘴,严世蕃起码得趴三天,一天都不许少。”
这么一席话说出来,朱载垚索性摊开肉乎乎的双手,一脸的无赖相。
“他严家权倾朝野,要欺负孤王这个孩子不成?”
沈经历的下巴壳子都合不上了,还能这么玩的?
因为眼前是位王爷,他们本能地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朱载垚只有六岁。
他除了身具皇权的王爷身份,还具有熊孩子必备的技能——
告家长!
要么告严世蕃的家长,要么告朱载垚的家长,老严嵩可以自己选。
对严嵩来说,这一招无解。
总不能真把事情捅到嘉靖那里去吧?
鬼知道心思变幻莫测的嘉靖,会对朱载垚产生看法,还是会对严世蕃产生看法?
甚至,会对他严嵩产生看法?
太狠了!
沈经历已经可以想象到,严世蕃今天会被收拾成怎么个惨样子。
孙洪倒没想那么多,忙不迭点点头就要离开。
可旁边的陆炳,却忽然喊住了孙洪:“等会儿!”
只见他伸手到腰间,居然从玉带内侧抽出了一根软乎乎的皮鞭,递到了孙洪手中。
“告诉严阁老,”陆炳交代道,“使这个抽。”
朱载垚和沈经历迷糊了,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陆炳。
“我这皮鞭绞了金丝,”陆炳解释起来,“抽不死人,但一鞭一道血印子,做不得半分假。”
“……”
朱载垚和沈经历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狠还是你锦衣卫指挥使狠,是在下输了!
陆炳哈哈大笑,另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马车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
车到大高玄殿外,几人纷纷下了车,有道观的知客就迎了出来。
朱载垚掏出那道灵符晃晃,知客殷勤地将他带了进去,反而将锦衣卫拦在了外头。
倒不是看不起,只是此地乃嘉靖钦定的“仙宫”,锦衣卫也需要通秉才能进入。
这种事并不稀罕,厂卫说起来凶名在外,可没有正经驾帖在手,不能随意出入朝廷大员的宅邸,更别提大高玄殿了。
这是皇家的规矩,锦衣卫需要遵守的,恰恰只有这个规矩。
目送朱载垚消失在门内,沈经历转头看向陆炳,一脸的不解。
“我记得,你素来不愿参与此事……”
锦衣卫与寻常官员不同,讲究的从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在皇子身上下注。
方才陆炳居然亲自下场,用心爱的金丝皮鞭为朱载垚背书,逼迫严嵩严惩亲儿子。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陆炳叹了口气:“若这位小王爷只是胡闹,我是不会插手的。”
“那为何破例?”沈经历更不懂了。
陆炳双眼中精光一闪:“因为他说出的那句话。”
沈经历一愣,回想起朱载垚的话语来,接着也是眼前一亮!
“妙啊!”沈经历击节赞叹,“一个六岁孩童,竟有如此见地!”
陆炳点点头:“或许……这就是陛下一改往日做派,如此偏爱均王的缘由所在。”
这就是陆炳想差了。
不过除了嘉靖父子、秦福和陶仲文,也没人能想通嘉靖“看重”朱载垚的原因。
但陆炳找到的重点却不差,朱载垚那句话就是抓住了嘉靖最大的一个弱点。
“他严家权倾朝野,要欺负孤王这个孩子不成?”
这句话包含两个要素——
一代权臣,和少年王爷。
此言一旦传进嘉靖耳朵里,这位皇帝会不会想起……
那个欺负过自己的杨廷和呢?
即便嘉靖未必会想起……
可严嵩,他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