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眼前这娃娃,陆炳的脑袋彻底大了起来。
怎么把这位小祖宗招来了?
要说这陆炳可不是一般人,他亲娘是嘉靖小时候的奶妈子,他也就是嘉靖的奶兄弟。
正是仗着这层关系,当初的少年天子朱厚熜一登大宝,就直接把陆炳丢进了锦衣卫里,很快就做到了指挥使的位置。
说亲近,当今天下没有比他和嘉靖更亲近。
可偏偏是这位起死回生的均王殿下,成了陆炳最近忧心忡忡的事情。
因为自打西苑出乱子,他就一直在打听发生了什么,却完全得不到一丁点儿真材实料。
更令人咋舌的是,半生独美的嘉靖帝,居然特许这小子在西苑留宿?
莫非……均王股开盘了?
不但陆炳如此想,朝中几位大佬无不生出这等猜测,也就对朱载垚生出了一丝丝戒惧之心。
在一切尚未落停之前,大家都是能别碰到这个小子,就别碰到这个小子。
要知道,上面那两位快成年的皇子,已经掐得不可开交了!
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真有本事走到那一步去?
“陆叔叔。”
朱载垚经李芳提醒,冲陆炳打了个招呼。
陆炳赶忙还礼:“参见均王殿下。”
不看好归不看好,正面撞上了,陆炳也不敢托大。
反而是气急败坏的严世蕃,居然睥睨了朱载垚一眼,故作忽视地扭过头去,鼻子里还发出声不阴不阳的“哼”。
他严家已经开始在景王身上投资了,并不在乎眼前这位均王。
朱载垚异样地瞅了严世蕃一眼,心想这黑厮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跋扈。
他前世虽然不精通历史,却看过一些小说,很清晰地记得一件事情。
那就是未来的隆庆皇帝,也就是他的三哥裕王爷,都曾为了修理自己的破烂王府,不得不凑钱向严世蕃行贿。
严世蕃收王爷钱也就罢了,还得意洋洋四处炫耀。
说什么“天子的儿子尚要送我银钱,还有什么人的钱我收不得”?
作死这门学问,算是让他整明白了。
陆炳见气氛尬住,知趣地打起圆场来,笑眯眯问朱载垚:“殿下出宫,可是万岁有所交代?”
“没什么大事,”朱载垚也笑眯眯回答,“让孤王往大高玄殿一趟。”
陆炳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我也正要去找陶真人问个凶吉,殿下可愿载我一程?”
“同往同往!”朱载垚很热情地摊开手,冲身后比划了个请的姿势。
他已经看出,那个性格刚烈的沈经历,必然与陆炳交情匪浅。
现在陆炳正借着自个儿王爷的身份,试图把沈经历安全带离这里,不要被严世蕃找了麻烦。
严世蕃再飞扬跋扈,也就是对朱载垚表示个忽视。
他但凡敢拦朱载垚一下,传到嘉靖那里都是对皇权的挑衅。
在场的文武官员,多少都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
这席是肯定吃不了了,可他们也不敢就走,万一恶了小阁老呢?
朱载垚会帮陆炳,可不会帮他们。
“对了。”
朱载垚忽然转回头,指了指瘫倒在地的马主事。
“把那老头儿也带上,顺路找个医馆瞧瞧,莫让人觉得我大明司天监有妖孽,喝酒还喝出人命来了。”
这话一出口,身边的陆炳目光一闪,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官员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有沈经历饶有兴致看着朱载垚。
“妖孽”是说谁?
在场的人,都默契地看向了严世蕃。
小黑胖子眼睛都竖起来了,自打他爹弄死夏言、二度为相,就没人敢当面这么刺挠他!
“你……”
严世蕃抬手要指,却意识到这大不敬。
严世蕃张嘴要骂,却意识到这算大逆。
他球一样的身子,随着粗重喘息起起伏伏,脸上忽然硬挤出难看的笑容,冲朱载垚拱拱手。
“均王殿下多虑了,国朝二百年,还没出过那能起死回生的‘妖孽’!”
院子里的风停了,空气都凝滞得快要形成实体了。
虽然看似在闲扯,可谁还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娃娃正是个“起死回生”之人呢?
陆炳有些生气了,转身就要走向严世蕃。
他和朱载垚再不亲近,对方也是嘉靖皇帝的儿子,代表的是大明王朝的权威,不容如此内涵!
朱载垚却忽然抬起小手,一把拦住了陆炳,笑呵呵拽着对方往外走。
身后,严世蕃哈哈大笑。
王爷又如何?
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
这不就无言以对了?
谁料,就在走出门前,朱载垚一边拽着陆炳往外走,一边安慰他。
“消消气……消消气……”
“是非曲直,还不是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
好像生怕陆炳听不清,朱载垚还专门一字一句大声重复了一遍。
严世蕃的笑容“嘎~”就停住了,还差点儿被噎得又厥过去。
在场官员们全都低下头,可耸动的双肩却显示出他们在憋笑。
严嵩复相才两年,严世蕃的恶名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目前最有名的特征,就是独眼龙。
后世不少传奇故事里,把这只瞎眼归功于一位贞洁不屈的女子,真假无法考证。
但毫无疑问,这是严世蕃最致命的弱点——
“一目”了然,物理意义上的。
朱载垚这一巴掌,打得可分外瓷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