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天下,能够在李渊加冕登基后,还被其称之为良师益友者。
唯有那个每天少言寡语的裴寂。
即便裴寂在武事上有着惨败的战绩,也没有影响他在李渊心中的位置。
也只有裴寂,能够在太极宫宫城落锁后,还能陪着李渊在长生殿秉烛夜谈。
李渊身着便服,隔着茶桌,说道:
“朕当年在太原兴兵的时候就想,你们这些从太远就一直跟着朕的老兄弟。”
“朕永不相负!”
李渊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谁知到头来,朕还是不得不忍痛斩了刘文静...”
李渊感慨万千。
裴寂喝了一口茶说道:
“即为君臣,兄弟之情就必须置于脑后。”
“天子家事,再亲的兄弟情,也得回避。”
李渊摇头说道:
“若非文静不顾大局以为胡闹,建成和世民又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真杀他是迫不得已,希望文静九泉之下不要怪朕才好...”
裴寂笑了笑说道:
“陛下贵为九五,却还是看不破自己的家事。”
“太子和秦王是生死之争,不管有没有肇仁,这场斗争都是免不了的。”
“秦王多年领兵在外,上马治军,下马治政,权力过大,又善于笼络人心。”
“太子虽然仁德,有这么一个军功卓著的弟弟,怎能安心。”
李渊皱着眉头问道:
“那你的意思呢?”
裴寂看着李渊,淡淡的说道:
“臣的意思,今日在殿上已经说过了。”
皇帝呼了一口气,冷冷道:
“你还是在埋怨朕优柔寡断。”
裴寂叹息道:
“都是陛下的骨肉,陛下也难...”
皇帝哼了一声道:
“如果朕昨日直接下令,直接就废了建成,立世民为太子,或许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裴寂吹着的眼睑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皇帝叹了一声,说道:
“世民这些年征战在外,性情孤僻冷漠了许多。”
“饮血无数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若是他登基,断没有建成元吉两兄弟的活路。”
“如今他果然弄出了这样一桩尴尬事。”
“他也太心急了吧,朕还没死呢...”
裴寂起身避席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
“秦王自感功高震主,情有可原。”
“但是陛下却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还是劝朕杀了世民?”
裴寂跪在地上道:
“即便不杀秦王,也要削去他的秦王爵位和天策上将封号。”
“使其再也没有拥兵扰政作乱之能!”
皇帝沉吟道:
“你能断定朕百年之后,建成会放过世民吗?”
裴寂不慌不忙道:
“陛下何不去试试太子的心?”
皇帝猛地一震,喃喃道: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
...
封德彝回到府邸后,府内家人便上来回话。
说是有客来访。
封德彝叹息,来者是谁,他已心里有数。
他到达正厅的时候,魏征正摇着扇子端坐。
封德彝哈哈大笑道:
“玄成可是许久没有到老夫这里了。”
魏征起身行了一个礼,道:
“阁老取笑了,魏征只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微末小吏。”
“若无天大的事情,怎敢擅闯宰相府邸。”
封德彝笑着说道:
“玄成乃当世豪杰,入枢拜相也是迟早的事。”
“你来老夫这寒舍,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老夫洗耳恭听。”
魏征合起扇子,沉静道:
“封相何等睿智,难道还不知道下官的来意?”
封德彝道:
“陛下爱子的心思,众所周知,所以陛下对于此事的倾向,想必玄成你也知道。”
“裴老相国也是这个意思。”
魏征眉头大皱:
“此事真是荒谬绝伦!”
封德彝笑道:
“玄成何出此言?陛下爱秦王,也无鄙薄太子的意思,何谓荒谬?”
魏征道:
“皇帝身负九鼎,若为江山稳固,总要有个了断。”
“决意秦王,就授其东宫之位。”
“若无此意,就废秦王军权。限封邑,去其羽。”
“否则,最后怕是太子和秦王无一善果。”
“如此,岂不荒谬?”
封德彝大笑:
“不愧是玄成,胸中自有机枢。”
“玄成放心吧,张亮此案陛下虽然不会深究,但也不会全然姑息秦王。”
“方才老夫已经向陛下进言,封秦王于洛阳,撤天策,恢复亲王制。”
“陛下虽未当场应允,但已有意动。”
“不出一月,必有裁定。”
魏征沉吟了片刻,看着封德彝微笑道:
“果然是宰相风范,晚生佩服。”
“不过,魏征还想多问一句,阁老还向陛下说了什么?”
封德彝顿时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玄成此言,是觉得封某别有所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