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威压自上至下倾泻在高小沐身上,使得他原本就已经跪下的身躯不得不更加向下,双手不由自主的支撑在地,由原本的跪姿变作拜服的姿态。
老者陈非臣左手轻探,悬在空中的小型断剑綄灵飞入他的手中。老者口中剑诀轻念,原本只有半掌大小的工艺品眨眼间化作巨剑。左手持剑向后挽了个剑花,老者开口道:“定下神来。”
高小沐原本应接不暇的头脑中稍感清凉,拜服于地不住颤栗的身体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努力的想要抬起头来,巨大威压却未松懈半分,使他只能看到身前老人的脚面。
“您...为什么要我拜师。”这是高小沐当下最想要知道的问题。至于这里是哪,自己如何来的这些事情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了。
“小辈,听我道来。”老者眉头一皱,嘴唇微抿,半晌说道:“对你而言,眼下一切皆不可能。但我所说,乃我生平,期间莫要发问。”老者右手缓缓收回,相应的,倾泻在高小沐身上的威压也消失不见。原本沉重的身体突然轻松,刚才拼命努力的头也终于抬起。
高小沐这才能仔细的打量自己身前的老人。那是一具周身散发淡淡金色光芒的古人,他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淡金祥云纹的宽腰带,腰带上佩着翠色的明月珏。向上看去,与其说是老者,更像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庞,头顶着鎏金冠束发,雪白长发披散在背,双肩各分一缕白发在前。中年面庞有些消瘦,高颧骨高鼻梁,下巴有些尖,短山羊白胡子附在下面。稍细长的眉眼间英气逼人,和他的眼中充满了沧桑和无奈。算不上是英俊的人,但他的整体造型和气质满足了高小沐对于神仙的绝大多数幻想。
“老夫陈非臣,大明天启二年生人,是一名炼气士。”老者缓缓合上双眼,回忆的神情跃然脸上:“幼年遇险,得遇恩师。恩师救我于危难水火并教我修习炼气功法。”
话说至此,那陈非臣又睁开双眼,看向跪在面前的高小沐道:“我已武入道,随恩师隐世修习至真气固化方才出山,却不料遭遇恩师仇家追杀。恩师浴血死战,斩敌四十六,却也重伤,只得带我逃离。逃至酆都秘境,终因体力不支被追杀者围住。恩师为保我性命,竭毕生修为洞开酆都秘境入口,将我打入秘境。恩师他自己...却也是道消身殒。”
陈非臣说话间很平静,语气中丝毫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像是在叙述一段遥远的历史。但跪在面前的高小沐却清晰地看到了眼前金光老者周身原本氤氲的光雾不规则的摇曳着扭曲着。高小沐能够感受到老者隐藏在平静之后的充沛情感,那是一种随时会爆发前的平静。
老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左脚向后略撤半步盘膝坐在了高小沐的对面继续道:“离了恩师,我游荡在酆都秘境。酆都啊...那是鬼蜮的入口。”渐渐地,老者面容上开始浮现出无奈辛酸的表情,似是和高小沐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现在想来能从酆都秘境之中脱身且得机缘造化,当真骄天之幸。”
突然,老者身上气势大增,巨大威压再生。目光瞬间凌厉,面容狰狞:“出了酆都秘境重回人间我便在秘境入口处看到一块碑和一具枯骨!那碑上写着,正教诸仙合力围杀叛逆郝天元于此。此等自甘堕入魔道之人我正教中人尽可屠之!”
“郝天元乃是尊师名讳,而那枯骨,正是恩师遗骸!”金光倏的强烈刺眼起来,高小沐霎时间被眼前近距离的金光刺得睁不开眼,刚刚想要吓得大叫,耳边突然响起那老者的暴喝:“杀我恩师,立此碑文!竟连尸骨也未掩埋!此等正教,好!好!!”
高小沐被这厉声怒喝震得是眼冒金星,感觉周身气血翻腾不定,心胆剧烈。这老头好大的嗓门!太可怕了!我这样的凡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吧!正想着,感觉右肩上传来一阵温热,翻腾的气血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心跳极快,但抬起头来看去,却见老者的手按在自己的右肩上。惊疑的看向老者,高小沐清晰的看到老者眼中闪过的一丝歉意,原本瞬间暴怒的金光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去。
“老夫一时为往事所迷,你且见谅。”老者致歉的声音又变得平静,看着高小沐的眼中又浮起一丝回忆:“我收敛恩师尸骨,带回隐居之地亲手掩埋。方知这世间已过五载。自此,我游历大陆找寻当时围杀恩师的仇敌,却也偶然得知恩师当年恩师所犯之过错。恩师郝天元乃是正教首宗隐龙圣地的护法,因为私放妖界死囚而获罪,定罪叛逆逐出师门。那被恩师所救大妖乃是一只六尾玄狐,在那时间乃是上界妖修中也名列前茅的存在。被救的第三年便携妖界众修去隐龙圣地复仇,隐龙圣地一时不查,被妖修偷袭得手损伤惨重。”老者顿了一顿,原本回忆着有些迷茫的眼睛微眯,嘴角却笑了起来,嘲讽道:“那六尾玄狐非是魔修,并非是为祸苍生之辈。被那隐龙圣地宗主捉来,是为了取它内丹以供提升修为。可笑玄狐打来重创宗门,隐龙圣地未敢追至妖界复仇,那长老会竟然发出诛杀恩师的命令!恩师有错,但已惩处!世间因果,竟是这等荒谬?!”
说罢,仰天大笑:“如此正教,当真是...好!小辈你说呢?”
高小沐看着眼前半癫狂状态的老者,心里说不上的竟然有些心疼。虽然无法说出口,但在心中已然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人。高小沐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老者陈非臣最后的灵魂已经和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融魂。陈非臣临死前将自己神识逼入綄灵剑里,那綄灵剑随着爆炸的气流刺入高小沐的额头,机缘巧合之下融为了一体。
“我...觉得您的恩师并不该死。”高小沐谨慎的回答道:“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私放囚犯的罪过已经惩罚了。您说的那宗门宗主抓那狐狸本就是为了自己修炼,狐狸报仇,这应该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啊,到最后却又怪罪到您恩师头上,有些欺软怕硬...”高小沐抬起头小心的看了看老者的表情,还好,没有什么发作的迹象。自己也当真如此觉得,你自己做的孽,遭到报复,你不敢还手却迁怒别人,这行为着实不太地道。
老者按在高小沐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难得有些欣慰的道:“老夫也如是想。自那之后我便与隐龙圣地的人为敌,慢慢的我便与整个正教中自诩正教却行苟且事的伪君子为敌。所以,老夫宁愿自认。我,非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