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折腾,赫连翼被放在热水中泡到天明,确实有所好转,待到他恢复清醒,见她倦容憔悴,便皱着眉,催促道:“这里有段酒在,你回去休息。”
沈瑶虽然疲惫,却也没有睡意,怕是回去之后也睡不着,便想留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但段酒也道:“姑娘也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忙了这一夜,对你身上的伤没好处,这里有我照顾便是,回去吧。”
沈瑶还想在说什么,却也说不过他俩,索性他毒也解了,人也清醒了,索性她也不管了,便随便交代了两句就跟彩绿回房了。
回了房她也睡不着,干脆便到门口走走,也好透口气。
刚一出来,就见街上有个妇人,拉着一个兵,哭声震天地得喊着:“官爷,我女儿今年才十五岁,什么也不会,进了宫也伺候不了人,求你们把她放了吧。”
那人踹开她,还啐了一口浓痰到她脸上,道:“呸,天杀的死女人,我家主人能看上你女儿,是你们家祖上积了德,你要是再敢拦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那妇女又爬过去,揪住他的裤腿,哭都已没有什么力气了,哑着嗓子喊:“别抓我女儿,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街上闹得凶,看的人也多,街坊四邻都在看,但无人敢管。
沈瑶偏是见不得这种事的,就恨自己没有功夫,不然她就一个飞身冲过去,痛揍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兵”。对了,云雨楼的芸娘还在牢里等着她呢,回头非要拿她出气不可。
正想着,药童路过,沈瑶便拦住他,问道:“这一大早的,他们在干嘛?”
那药童也是十一、二岁的年级,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这种事似乎已是见惯不怪了,看都没看一眼便不以为然道:“大概是宫奴又不够了,所以只能抓些人回去充数呗。”
沈瑶道:“为什么抓她们回去做奴隶,听说夏国千代国主四处征战,且到处截获奴隶,光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千人,难道还不够?”
那药童笑笑,看看了看周围,忽的拉她往门里站了站,确定周围没人了,趴在她耳朵边道:“沈姑娘,你有所不知,最近几年里皇宫里时常缺人,而且缺的都是青春貌美的宫女。最奇怪的是,这些女子去了之后,就没有一个再回来过。所以这些人才会这么大反应。那些宫里对外宣称她们都病死了,可这怎么能够?他们可是每年都要抓十几个女孩子进去,怎么可能全都病死了?所以我猜,这些女人可能都是送去入药的。”
“入药?”沈瑶疑惑道:“入什么药?”
药童道:“我也是偷偷听师傅说的,他说大王得了一种怪病,需要一种药材做药引,而这位药引便就是活生生的处子之血,据说师傅就是因为不忍看到这个才辞官出宫的。”
咳……
段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见他们在咬耳朵便疾步,将他们拉进去将门关。
他敲了药童的脑袋,又踢了他一脚,骂道:“嘀嘀咕咕的瞎说些什么呢?平时不见你长进,一到关键时候就你话多,也不怕被人抓走割了舌头?滚。”
药童立刻捂着嘴跑了,头也不敢回。
沈瑶段酒如此激动,那药童又如此害怕,看来不像是胡说的,便问段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孩子跟我说是宫里要抓的人,还要抓女人回去入药。大王病了吗?什么病?为什么你要辞官?”她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来了,就收不回去了,一股子好奇,就想要问个明明白白。
段酒也不理她,走到柜台开始整理这几日的账目。“沈姑娘既然是二殿下的朋友,为何不直接去问他啊?”
沈瑶心想:赫连翼不太可能会告诉她这些事,若她问了,怕是听见的也不是真话。
此时那妇人嘶力竭的哭喊再次传了进来,段酒又不肯告诉她真相,她也只好再次把门打开,亲眼的看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女人跟兵纠缠的正起劲,沈瑶肩上忽然搭了只手,赫连翼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见她便道:“回去吧。”
沈瑶知道自己的药起了作用,折腾一夜,他也应该是解了毒了,便也不理他,指着那门外的一群人,问道:“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难道要坐视不管?”
“这天下不太平的事太多,难道我都管?”
“是不敢管,还是不愿意管,还是……因为这事跟你有关系?”
赫连翼不屑一顾道:“跟我有何关系,笑话。”
“真的没关系?还是你父王病了,要拿这些女子去入药?”
赫连翼倏地皱起眉头,侧头看了看段酒,狐疑道:“你听谁说的?”
“是谁说的都不重要。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重要的事,我认识的赫连翼不论如何,都不是一个麻木不仁,贪图安逸之辈。”
“你……”赫连翼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想说,还等没开口呢,就见对面屋檐上,出现了一名紫衣剑客。
那剑客眉清目秀,紫衣长剑,如一阵疾风一样,带着风卷残云之势出招击败了几名官兵,“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当诛。”说着便与那队人马打了起来。
沈瑶一听那人的声音,便立即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样,冲到人群里去,直到她看清那人的身影,突然怔住了身子,两只眼睛也立即失去了光彩,面色发白,嘴里念着:“是他。竟然是他。”
赫连翼追在她身后,看到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忽然间,万般情绪涌入心头,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滋味儿。
而那人群里面,刀光剑影之势,斧钺钩叉之器声屡屡不绝于耳。在那起落沉浮之中,正是那紫衣剑客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赫连翼忽然不安起来,悄无声息的拉了拉她的手。沈瑶一个回神,撞见他的目光,竟有些心虚,挣开他的手,绕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正当此时,一个板凳不知被砸了过来,赫连翼将沈瑶护在身后,一脚将那凳子踹了个稀碎,而后搂住她的腰,一个飞身便离了医馆。
两人凌空而起,一路踩着屋顶,沈瑶只觉得自己是个“东西”,被赫连翼拎着,提着,搂着,她自己出了尖叫还是尖叫,一双手手舞足蹈的也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只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保命要紧了。
直到离了那“是非之地”,赫连翼方才落在一处空地之上。
刚一落地,沈瑶便用力推开了他。
“好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刚才还抱的那么紧,现在马上就推开了?”其实赫连翼心底挺不是滋味的,却又说不出口,只要佯装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沈瑶不依不饶道:“我到想问你,我卸什么磨?杀什么驴?过哪条河?拆哪座河?你自己愿意当只鸟,整天飞天飞去就算了。干嘛还要带上我?”
“还不是因为你看别人?”赫连翼道:“我媳妇儿看别的男人,我还由着她看,我有病啊。”
“谁是你媳妇儿?”
“你。”
“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我说你是,你就是。”
此时此刻,沈瑶真想掐死他,就地埋了。
赫连翼见她无话反驳了,得意了,舒服了,便装作随意的模样,问道:“刚那人是谁?”
呵,沈瑶心想:那人自小便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俩还曾经定下婚约呢。这能告诉他吗?
她只得随便道:“我只是见那人也是中原人,有点想故乡了而已。”
赫连翼也不是傻子,她眼神都那样了,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思乡心切?!见她不说实话,便气道:“是吗?段酒也是中原人,怎么不见你用哪种看他?那彩绿虽然不知道是哪国人,但也懂得中原的习俗,也没见你对她有多特别。”
沈瑶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便道:“若非你见死不救,怎轮得到别人出手?也不知道那紫衣剑客怎么样了,能不能抵得过那些官兵。”
“到这个时候你还关心别人?多担心担心自己把,自己一身的伤,还想多管闲事,也不掂量自己有几两重。”
“哈,是啊,我是人微言轻。可惜那重若泰山的人不管啊,他眼里脑里全是他的父王,都不管民生疾苦了。”
“我如何不管人间疾苦了?我可曾说过我不管了?你看见我我不管了?”
她一时无言,还真就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道:“无聊。”说完转身走了。
他追上去,显然对那“紫衣剑客”仍感兴趣,对他也是问个不停。
她懒得理她,只顾着找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