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岁旦日。
在段酒的精心调养下,沈瑶的脸逐渐地白了起来。
这日城中开了夜坊,百姓纷纷效仿大汉,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花灯,商户也为了招揽客人,都在大街上办起了舞龙舞狮。牧民回城,城中的夫人、孩子也都跟着家中男丁一道上街游玩。场面好不热闹。
只是赫连翼却变的忙碌非常,整日未曾现身。
到了晚上,沈瑶忍不住问段酒。段酒起先支支吾吾的,也不想跟她说清楚。但经不住沈瑶一再追问,这才终于说出了真相。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城中出现了多起撕人脸皮的凶案,二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自然引起了百姓不满。于是大王只得下令让他将此事彻查到底,若是一个月内查不出凶手,二殿下便会立刻会被褫夺王子称号贬为庶人。”
沈瑶这才反应过来,那斯人脸皮的案子还没有破。
“段神医,你可会验尸?”沈瑶问的突然,段酒一时间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姑娘因何有此疑问?”
“我之前在古宅里遇过一具尸体,段神医你医术高明,应该能看出那尸体是男是女,况且若一般人取脸杀人必定会刀法混乱,可若是高手的话,必定会为了保护脸皮而让刀口整齐。这样一来便可缩小凶手范围了。”
段酒行医一辈子,操刀无数,自然懂得,便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又忽然摇头道:“这个倒是不难,只是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些尸体三日前就被官府烧掉了。”
“烧掉了?”她诧异:“为何烧掉?”
段酒缓缓道:“千岁城有条风俗,所有丧葬之事不能留到岁旦,需得在岁旦之前一个月内全部处理,若是临近岁旦,家中出了丧事,便要在三日之内赶紧处理,不然便会为千岁城引来大凶之灾。”
沈瑶轻声呵了一下,“如此一来,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段酒也摇了摇头,“千岁城里里外外都是大殿下一手控制的,那些官员又全是他的人,除非此事涉及到他,不然他是断不会管的。下属官员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自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过安稳日子去了。”
沈瑶叹了口气,“现在已发生多少起案子了?”
段酒掐死算了算,“已经死了八十几个人了。”
“八十几个人!”沈瑶瞪大眼睛,从她被抓至今也不过才一月有余,竟然就死了八十多个人。这凶手既然接二连三的犯案,到底为何?难道他还要继续做下去?
正想着,赫连翼回来了,段酒一见到他便躬了躬身子道:“二殿下,您来了。”
赫连翼“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到桌案旁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好似自己家一般的不客气。
段酒一见他直奔沈瑶来了,叹了口气,明白了,识趣道:“这边已没有老夫的事,老夫这就告退。”说着他便退了出去,临走还顺带把门带上了。
沈瑶见这赫连翼一派悠闲,不紧不慌的样子,便试探地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赫连翼瞅他一眼,也不知道事故意逗她,还是真没正经地说了一句:“我看我媳妇,有何不可?”
“你……”沈瑶又羞又臊,气的直咬牙,“我问你正事,你拿我寻开心。”
赫连翼眨了眨眼道:“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我来看我媳妇儿,天经地义,你还想赶我走不行?”
他可真是生了一幅好皮相,一双大眼睛随便眨几下,竟装出一幅无辜的样子出来。虽然好看,但也无赖。
“我在问正事。”她瞪他,严肃道:“你可是去找那个撕人脸皮的凶手去了?”
赫连翼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段酒这张嘴可是越来越不牢靠了。”
“是我问他他才说的。”她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将杯子放下,又给自己添了杯酒,“你需要安心调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地好。”
沈瑶心底忽然觉得他一点也不尊重自己,了解自己,越想越气,便道:“你太自私了。”
赫连翼诧异,他瞪着两只眼睛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她:“我自私?我如何自私了?天底下就没见过老子这般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的人。”
沈瑶无奈摇头,挺佩服这男人的用词的,他是真不知道脸皮有多厚啊。“赫连翼,你若真的被褫夺封号,便为庶人,你可曾想过我的下场?”
他倒酒的动作行云流水,虽未看她,却句句戳在她心上道:“怎么?害怕了?还是担心我?”
沈瑶想了想,“是有点担心,万一你要是查不到凶手,我与你的联系势必会招来麻烦,到时候他们的万一在把我抓回去顶罪,我岂不是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赫连翼瞧她一眼。“我既然要把你留在身边,又怎会让你落入危险、任人鱼肉?不过都是担心你知道之后担惊受怕、胡思乱想罢了。与其让你知道之后又干着急,不如让你什么也不知道,安心养着。你说这如何就自私了?”
“我怎可能安心?””
赫连翼瞧见她有些怅然若失,便放下杯子问了句:“你莫非是担心我?”
“我没有。”
他看出她是不悦的,干脆走过来坐到床边,难得的温柔道:“就当这次是我错,我以后不会在瞒着你了可好?”
沈瑶惊讶他竟变得如此温柔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推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没有同你逗趣,我是在认真的告诉你。我沈瑶绝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你救我,我自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这件事你应当算上我一份。”
他眼中忽然燃起了万丈光芒,“这么说你愿意与我站在一起,并肩而行了?”
沈瑶一愣,她——是如此意思?
见她不答,许是失望又或者其他什么情绪,赫连翼悻悻然地瞥了撇嘴,便不再追问,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与琐碎银子,
“算了。此事暂且不谈。今日岁旦,城里有花灯游,稍晚些宫中要举行贺岁宴,我不能陪你,这些银子你拿去,晚上让段酒带你去吃些好的,顺带好好玩一玩。至于凶手的事……”说着他抬起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十分宠溺却又刻意地板了板自己的语气,刻板道:“我自会处理,不需你担心。”
气归气,沈瑶却控制不住自己对银票的向往,情不自禁的伸手接过了那些钱揣进了自己怀里。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是长安首富的女儿了。想起之前没吃没喝的日子,她哪里受过这罪?眼下有人愿意跟爹爹一样给她钱花,她当然不想继续亏待自己。
一抬头,瞧见赫连翼那眼神,怎么忽然有种他好像在看个傻子的感觉?“这钱……”她觉得有些难为情。“俗话说君子不是嗟来之食,但是没有的钱的君子肯定会饿死,所以我会还你的,等我恢复身份。”
赫连翼嘴角扬起,乐了一下,什么也不说。
沈瑶只好给自己解围道:“看在这些钱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也许跟案子有关系。”
“哦?”赫连翼眨了眨眼睛。
沈瑶瞧他一幅不认真的模样,定是觉得她说的不是真的,便道:“你认真些,我说的都是真的。”
赫连翼点了点头,“嗯,洗耳恭听。”
沈瑶拿他这不正经的性格没注意,只能不管他认不认真,说自己的事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知道他有一头的白发,但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
赫连翼继续点头。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拼命的眨眼睛,“当初就是他为我和呼延傀换的脸,我虽不知道此番剥人脸皮的事是不是与他们有关,但如今那呼延傀也在宫里,你大可以去查查看,或许会有进展。”
赫连翼想了想,“照你这么说,他也是呼延傀的人?”
沈瑶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之前一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赫连翼若有所思地疑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自从那个女人与他勾结上之后便很少露面,听说是病了。”
“什么病?”
“不知道。”
沈瑶忽然一惊,“该不会我的脸出问题了?”
赫连翼怕她胡思乱想,便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我先回宫去查一查。你也不必太担心,她既然要靠那张脸留在宫里,身边又有换颜高手,应该不会有问题。”
说着他起身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不早了,我先回宫,你且歇着,等会想吃什么让段酒带你去便是。”
说完他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独留下沈瑶在房间里,自己则出了医馆,上了马车,启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