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所致的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整个夏家,前前后后,一干夏家臣悉数到场。
此时的夏淳背头发凌乱地背靠墙根,他神情惶恐,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不远处那个下半身红透了的男人,在他眼里宛若死神。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威压,在良宵暴起挥斧劈下的那一瞬间,夏淳只看到一片漆黑。
那个瞬间,他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未来,眼前无边的黑暗,就是他仿佛不再拥有的未来。
夏淳并非第一次直面死亡,但是当良宵的巨斧在半空中斩下,他却怎么也压抑不住自己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悲伤与无助。
他竟然差点失禁。
是的,这就是鸠家的绝学,致死决。这是一种能放大死亡带来的恐惧的武技。
听露半蹲在夏淳身边,用怀抱安慰着夏淳,夏淳抱紧听露,但在这个时间,他已经无暇顾及什么爱恋之情,任谁在他身边他都会死死抱住。
夏淳已经陷入一种半生半死的恍惚,此时的他,已经是一条在鬼门关头走了一遭被遣返回阳间的丧魂。
他依旧心有余悸,他知道,如果良宵的涧力不只有一涧...
那今天的自己,十死无生。
...
一些平时与夏淳私交较好的家臣围了上来。
“淳哥!”
“淳哥怎么了?”
“夏淳你们俩..”
这些夏家家臣到场,也是被眼前这稀烂的场面深深撼住了。
这等破坏力,这等惨烈的打斗,最关键的。
这是在夏家,这两人太放肆了...
他们围在夏淳身边,本想帮夏淳长一长口舌之风。
但是他们看见良宵,这之前还好好的,一个被夏云开称之为兄弟与英雄的宾客,此时已经满身鲜血,皮肉外翻,而夏淳虽然一脸惊恐,但也没什么皮外伤,已经得了便宜。
他们虽然也不太看得起良宵这个被司空怅带回来的小青年,但是他们多年为夏家家臣,也算得上忠心不二,并不敢肆意张扬内心的藐视,这夏淳是看到喜欢的听露被良宵欺负才气上心头,要按照往常,两人也不会打斗得这般惨烈。
大家不懂,这夏淳平时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良宵到底为什么要与他战成如此地步。
这个良宵,好没有缘由,好吓人..
当然场面上也有许多中立家臣,他们男男女女将良宵安抚坐下,为其查看伤口。
这场比试到此也就算这么结束了。
夏淳被护送回了房间,而良宵也被医官们团团包围。
只是在这人头攒动的乱局中,少有人注意到那被良宵青斧劈折的红剑,竟在这时候起身抖了抖身子,顺着墙角钻回了夏淳的剑鞘。
...
新房间,良宵盘腿坐在药浴桶内,几位丫鬟家奴正在房内忙碌,要么帮良宵露在水面的身子淋上药液,要么就是扫扫弄弄,归置被褥。
哒哒哒,夏云开踱步而来。
“哎呀我的良宵兄弟,你这是怎么个法儿啊,让哥哥我好生心疼!怎么在我府上竟然受了此等重伤!”
良宵此时全身瘫软,全靠下人们为自己举着四肢擦身子,听着夏云开猛地来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个法儿?还不是你夏云开的手下刺的!难道是我自己磕得不成?
“夏兄牵挂,良宵惶恐,今日本来午后神清气爽,想与夏淳兄弟切磋一二,不料没收住手,把那客房..哎实在抱歉。”
“嘟!良兄说得什么话!金窗玉门,也比不上良宵的宝贝身体啊。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重罚夏淳!这下人仗着自己在夏家有几分功绩,实在是过分!”
“别别别,习武之人磕碰寻常,夏淳兄武技高强,良宵甘拜下风。”
良宵觉得,此时正好问问夏云开那夏淳的剑术之事了。
“只是良宵有一事不明,夏淳兄的剑术怪诞得很,不知师从何家?”
“哎,他哪有什么武技啊。夏淳之前在修合林为夏家寻兽,竟猎得一颗灵蛇兽珠,后来我念他有功,就差府上薰官将那颗兽珠炼化进他的赤炼剑,所以他虽然不懂武技,但是兽珠入剑可以说是有异兽一直护在身侧,在我的家奴中也算能打之人。”
良宵心头一颤,原来对方那把红剑还有这么个说道,是活的?怪不得自己交战起来总感觉怪异。
“那夏兄,兽珠可以炼化在武器上,武器的性质与能力是不是也有所改变呢。”
“那是自然,夏淳得来的那颗兽珠我也清楚,出自修合林中的绯蛇,那种异兽最擅长蛊惑心智,迷人五感,良兄此番应该在夏淳的剑下吃了不少苦头吧。”
夏云开说到此处,再次故作凶态。
“哼,我定要收了夏淳的理事一职,让他为良兄挑几天大粪,让良兄出出气!”
“万万不可!切磋而已,败就是败,哪有心里窝气的道理?我良宵大粪也没有那么多,自己早晚解决就是,云开兄就不要专设一人取笑我败北啦!”
这番话竟引得边上服侍的丫鬟嗤嗤一笑,大家随着同笑,气氛缓和了许多。
其实,良宵对着兽珠这么仔细的问,夏云开心里是颇感介意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良宵真是名门之后,真的如司空怅说的有点东西,那么必定知道兽珠与武器炼化合一是何效果,而良宵对兽珠这一问三不知,难免让夏云开低看良宵一眼。
而良宵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他知道冒然问夏云开兽珠的事会暴露自己过往,但是已经身在夏府,左右都没有自己人,横竖是要找个夏府的人问此事的,那么夏云开也迟早知道这些。
是的,不如就直接找夏云开问清楚,一是自己还可以知道个真切,二是也显得自己无心机,降低一些夏云开的期待与戒心。
“烧儿,你听到了吧,这兽珠之于武器竟有如此功效!”
“哎呀~没听到!我倒是看到一个人坐在浴桶里娇羞的模样,嘻嘻!”
“没正经!我若是有力气怎能不反抗,你好好听夏云开说话!他说兽珠可以炼化武器!”
“兽珠?是你之前喂我的那玩意儿嘛?”
“是啊,那些不光能吃还能用,我感觉我们真得好好琢磨一下兽珠的用法了。”
“什么啊...给武器用多浪费啊,不如我多吃一些,我给你长点涧力不是更好吗?”
是啊,良宵觉得烧儿说的也有道理...如今自己的涧力才一涧中位,要不然怎么会输给一个没有武技的武者?怎么说也要先达到三涧涧力,早点习得致死决中的开天为好,有一个压箱底的保命武技,自己才好在阙城活动。
总之,无论如何兽珠这玩意太重要了,薰官的手艺怎么着都得想办法弄到手!
提到薰官,良宵又想到三胞胎回去糊涂寨找寨中的薰官医伤了,也不知道如今老大是好是坏,许久没有摸到三兄弟的毛发,真的蛮想念的。
夏云开见良宵呆滞出神,尴尬地笑笑。
“良兄,你这两天先休息养伤,再过五日是我们阙城猎人公会的一次重要会议,到时候我带你去参加,保证你感兴趣。具体如何如何,我择日再找你详谈。”
窗外,月已上梢头。
...
这五日也是很快过去,期间再无意外。
良宵闲暇起来也曾想到那天其他的不对劲,比如听露本是夏施雪的贴身侍婢,为何那天要来给自己送早餐呢。而夏淳既然不通武技,又怎会在最后关头御剑令自己分神,这御剑可是剑系的高皆武技,世上无御刀无御斧之说,唯有御剑之术流传千古,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期间良宵还想到夏施雪那张微嗔的脸,想到随时可能再见面,倒也觉得这夏家的生活有几分有趣了。
至于伤势,好在那天夏淳的剑也都是刺些皮外伤,没有什么锤敲飞针之类搞出的内伤,有烧儿在体内辛勤打理经脉,加上夏家的宝贝药材内服外用,他的伤算是好透了。
不仅如此,白天良宵勤加锻炼,晚上肉身休息,元神则在自己的旷奥中吐纳修内,涧力竟隐约达到了一涧上位。
他清楚,夏云开一再示好,是想让他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是给他来软的,但良宵这人是软硬不吃,想让他心里服帖,必须要得到他内心的认可,他并不会因为表面功夫而对夏家有所好感。
毕竟那夏淳回去也是好药用着,理事当着,夏云开完全没有任何责罚,虚伪至此也是可以了。
良宵甚至想过,可能真想是夏云开差夏淳来打斗,特意看看自己致死决练到什么地步的?
...
这天,夏云开再找良宵,终于聊到阙城猎人会议的事。
夏云开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阙城本由两大家族鸠家与夏家共同治理,其下还有六位长尊,每次公会有大的抉择都需要长尊们先举手表决,四票及以上才可通过,夏云开想助力良宵先获得一个长尊位,这样夏家就将有四人席位,取得这阙城猎人公会的话语权。
良宵稍作考虑,也应下了。
他是这样想的,这件事听起来就不容易,长远着呢,无论夏云开有什么计划,自己首先要先有机会出夏家大门再说,至于自己趟这趟浑水会惹到什么人,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但良宵万万没想到,夏云开让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杀鸠家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