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纵那日被扔进了死人堆下,清醒时分,闻到一鼻子的焚烧尸体的腐臭味,才恍然大悟,他耗尽了仅有的一些体能,慢慢爬出死人堆。但是却没有力气在站起来了,四周也不见人影,烈日当空,他向前爬着爬着就昏倒了。
一直到了黑夜,他也没醒了过来。
说来也不该他命绝。
月夜,一辆马车正在赶路,车夫看到了路上一动不动周纵,便下了车,朦胧月光下,他发现那人浑身脏兮兮的,还穿着军装,便转身要走。
周纵微弱的气息道:“别走,救救我,我会报、报答你。”
“可是你是当兵的,救你会有麻烦的,再说要不是你们无能,我们云霞郡怎么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那人道。
“我不过是个百夫长,尽力了。”周纵道。
“哎!”那人叹了口气,便拉起周纵,扶上了马车,又喂了他几口清水,周纵才略微有些精神,说道:“真是感激,你这是往哪里赶路?”
“去沧浪城!”
“太好了,你能把我送到沧浪城北街柳巷吗,那里有个叫红纱馆的……”
“我说军爷,你都这样了,还找女人呐?”
“不,那里有人能救我。”
第三天傍晚,那人把他送到了柳巷,找到了金莎莎,金莎莎救下了他,暗中给他找来医生,取出子弹缝了伤口,并在附给他近租了一小间民房,雇张妈照顾他。
在他养伤期间,升龙国和桑罗国订约,云霞郡再次被桑罗军占领,然后桑罗军在全城全郡展开行动,搜捕升龙军秘密安插的特务和侦察兵,并严守云霞郡的各个关卡,连一只升龙国的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
养了整整两个月的伤周纵基本康复,他想离开云霞郡,但是沧浪城的重兵把守,没有丝毫的机会,无奈之下他便去酒楼饭馆做伙计洗刷盘子烧火什么都干,有时候也要做配菜的活,尽管每个月的工钱极为有限,但是已经够自己吃饭和租房子的了。
到了文明十五年春天他终于发现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离开沧浪城的机会。他在街口发现桑罗军方张贴的告示,告示说要征发一批民夫,到云霞郡北方修建要塞。周纵辞了酒楼饭馆的活,便报了名,报名时桑罗军给每个民夫都发了二十枚升龙国的银币作为定金。
临行前周纵去找金莎莎告别,“我要走了!”金莎莎吃了一惊,若有所失地问道:“怎么,你能走得掉?”
周纵将报名到云霞郡北方做民夫的事告诉了金莎莎,金莎莎怅然道:“但愿你能平安回去。”
“这么长时间都受你照顾,我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周纵道。
金莎莎摆手,说:“不需要,只是你还要回军队吗?”
周纵道:“我对帝国的军队已经失望透了,死也我也不会去的。”
“那怎么办?”
“回学校把没读完的书读完,把没做的事做了。”周纵道。
金莎莎从柜中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周纵,道:“此去升龙城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些盘缠你带上。”
周纵看着金莎莎,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两枚金币五十枚银币取了出来,笑了笑说:“这个盒子我留着做个纪念,钱我不要。”
“你是嫌我转来的钱很脏吗?”
“金姐,你怎么这样说,自打你帮我去鸿鸣别墅时,我从来都把你当我姐来看待的。”
“那姐给你的盘缠你还不要?”
“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法帮你,所你只希望你攒够了钱从良。”周纵道。
金莎莎笑了,眼角似乎有一两星泪。
三天后,周纵和大批的民夫被送往云霞郡北部,开始没日没夜的干苦力活,桑罗兵对升龙国的民夫监视极严,起初有些忍受不了重活和艰苦生活的民夫,想尽一切法子逃跑,但大多数逃跑的民夫还是被抓了回来,而且捉住的民夫一律当着所有民夫的面格杀掉,正所谓杀鸡吓猴。侦察兵出身的周纵,似乎并不着急逃跑,在他没有百分百把握逃走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逃走的,只要云霞郡北方的要塞一天没修好,他就还有机会,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和等待。
皇天不负苦心人,春三月即将结束,西南诸郡迎来了雨季。十五年夏一月十天中有六天在不停地下雨刮风。雨夜,轰隆一声雷响,大雨有霹雳哗啦得下了起来,一座本就不坚固的民夫住房忽然倒塌,四周的负责监视的桑罗军急忙冒雨赶来。
“救命,救命!”废墟下的民夫们大喊救命。
桑罗军调来附近的民夫前来救援,民夫们抛开废墟,扒出废墟中的民夫,四十个民夫大多受伤,不是头破血流就是腿断胳膊折了,伤势有轻有重,还有六个竟被砸死。
桑罗军的一个小队长,命令民夫将被砸死的尸体抬在一起,周纵是被砸死的民夫之一。
夏季里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会诱发瘟疫,所以行军最重视卫生问题。“你们去五个人到乱葬岗挖坑埋人,快点。”小队长命令民夫。
在桑罗兵的监视下民夫冒雨在乱葬岗挖坑,周纵和那五具尸体被埋在了乱葬岗的同一个坑里。由于雨急风大,民夫挖的坑并不算深,仅仅容得下五具尸体。
夜半,一道电光由上而下划过,一支只有四根半手指的手从乱葬岗的地面上突然伸出。
那正是周纵伸出的左手,接着响雷惊动,电光又是一闪,他一点一点地爬出了死人坑。
哪里来得及歇息,他趁着雨夜窜进了北方的山林中。
他并没有被砸死,他在童年时,他父亲就教过他和弟弟闭息的本领,正好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半个月后,周纵回到了国立升龙大学。
回来那天,他一身脏兮兮的旧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拉碴的胡须,活脱脱像个乞丐。
他先去建工会找袁巽,建工会的人说袁巽已经毕业离开了学校,杜腾也是。他这名建工会的老会员竟没有人认得出,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方小同,怎不能就这样就云歌吧,他心想。
回到他原先得宿舍,找到了方小同,方小同差点被他给吓死。
方小同端着油灯开了门,见是周纵胡子拉碴的,叫道:“鬼!”
“什么鬼,我。”
“你,周纵?你不是战死了吗?”方小同惊魂甫定道。
“谁说我战死的?”
“陆伯士写给叶若秋的信上说的。”方小同道。
“我没死,不过确实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你去给我弄件新衣服,再帮我把头发弄弄。”
“我的衣服怕你穿不下的!”方小同犹豫道。
“不够意思,拿剪刀来把我头发理一理总可以吧?”
他在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去女生宿舍门口等着云歌的出现。
“这是谁呀,跟乞丐似得。”从宿舍里进进出出的女生议论着,周纵充耳不闻。
“帮我叫下云歌,叶若秋?”他看见叶若秋从宿舍出来。
“你!你!……”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
“是我,周纵。”
“麻烦你叫云歌出来下。”
“她回家了,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叶若秋将云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纵。
周纵怅然回首,看着西山上面的四望亭,说道:“真是难为云歌了,我对不住她。”
叶若秋道:“你还回军队吗?”
周纵道:“不去了,我把书读完吧,毕业了也好找个事做做。”说完他离开了。
叶若秋看着周纵落寞的背影,也只能感慨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