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府兵！
悲情的嘶哑一声，惊得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不论是身受重伤的普通民众，还是先前一脸狠色的家奴，此刻全都一脸呆滞地注目而去，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曾经参加入伍之人，怎会落得如今这般？
浑身满是土渍也就罢了，就连那破破烂烂的衣物，都已经经过不知多少次缝补，再经过刚才的厮打，说是衣不蔽体都不过分。
如此凄惨的模样，真是曾经的大唐府兵？
杜荷盯着看了几息，眼里愈发地怀疑，眉眼间怒意浮现。
上前盯住为首的断臂中年人，冷声斥责道：“胡说八道！你这般模样，岂能是我大唐府兵，小爷可不是三岁小儿，休要想诓骗我等！”
说着，杜荷从袖中掏出一把大钱。
右手一挥，便如沙土般撒向了一群伤民，眼里的不屑尤为明显。
“你们冒充府兵，不就是想要钱嘛！”
“呵呵，来来来，这些钱就当是尔等的汤药费，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否则，小爷便捉了你们前去问罪！”
铜钱如雨般泼在伤民的身上，甚至有几枚直接砸在了脸上，丝毫没有怜悯可言，只能让人感到居高临下的冷漠。
往日，钱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可今天，这砸得人刺疼的大钱，却是那般的可恨，仿佛不只是砸在了众人的身上，而是真真切切地扎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叮！叮！叮！”
纵然有近百枚大钱掉落地面，却始终没一人弯腰。
此刻，无论伤民还是残疾的中年人们，没有一人为这份施舍动容，紧握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眼里几乎已经布满了血丝。
杜荷根本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转而露出笑容回首做礼。
“太子殿下，不过是一群......”
话音未落，胸口便见云靴踏来，有如蛮牛狂奔力达千钧！
“嘭！”
杜荷脸色大变，却是为时已晚，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比起长孙冲更为惨烈！
一招，场中再无人声。
家奴们心跳如鼓，难以自制地心生恐慌，再也不敢有任何异动，却是进退不得，只得呆立原地，被骇人的压力所震慑。
眼前终于清静了几分，李承乾的神情却是格外凝重。
望向为首的断臂中年人，破烂衣衫之间伤痕满满，必然是当场踏入沙场的军士，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有死无生的冲锋。
这样的人，可以说把一生都献给了大唐。
李承乾心中崇敬，轻声问询道：“你们参军多少年，为何回乡会落得这般？”
此言一出，几名伤残百姓皆是双眼一僵。
随后，为首之人眼里泛出了异样的光华。
“太子殿下，您......真的愿意相信我等都曾是府兵？”
李承乾缓缓点头。
“诸位身前满是伤痕，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战，若是如此都不曾为府兵，那大唐还有何人配称为府兵？”
“如此忠勇之士，孤有何不信。”
短短一语，当即听得几人无不动容，深深一躬。
“启禀太子殿下，我等参军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百余次，当年......当年也曾经历浅水原之战和虎牢关之战。”
“可惜，我等武技低下，并未立下大功，后又被敌军所伤落得残疾，无力报国，只得返乡，因而沦为了今日的田地......”
娓娓道来的话语，听得四周人心里动荡。
没人能想到，几个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年乞丐，竟然还有着那般的辉煌和热血，此刻听闻却是让人感到唏嘘和感慨。
一生征战，竟落得如此凄惨收场，甚至还不如马革裹尸，这是何等的悲哀。
或许，这便是无奈的现实。
静静望去，几名残兵已然眼眶发红，也不知是憋屈还是悲愤，就算还能朗声进言，却是那般的勉强和哽咽。
“殿下！”
“我等斗胆出言，绝非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心中的公道。”
“诚然，在下不过是一介平民，如今更是一个废人，可若是因无心之过，就被几位小公爷这般斥骂羞辱，实在......实在心中不服！”
“求殿下......求殿下为我等做主！”
深深一躬，神情悲愤的几人都要将头低落到尘土里。
这一躬，不知有多少无奈，也不知有多少辛酸，若不是被逼得心中愤慨无比，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男儿为保家国，洒尽了半生热血。
如今，为挽尊严，却要暗自吞下滚烫的热泪！
此时此刻，身边众人肃然起敬，眼里却有着无比复杂的神思，全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殿下，似乎有所希冀。
狄仁杰悄声静立一旁，神色严肃，眼中却是满含期待。
他相信，殿下绝不会对此事置若罔闻。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缓缓上前，用双手扶起了为首中年人，即便对方浑身沾满了血污。
“还请起身，此事孤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中年人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
望见少年太子的坚定神情，仿佛觉得身在梦中，下意识地低头起身，望见殿下手里沾染了血污，顿时诚惶诚恐。
“殿下......”
惊慌的神色和满手的血污，李承乾都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
“无妨，此事就交由孤来定夺。”
说罢，李承乾望向了老兵们，星眸之中的神色无比坚定。
“诸位，你们都是我大唐的好男儿，为了大唐付出了一切，若是没有你们，天下百姓绝无今日的安稳。”
“可如今百姓安居，诸位却是功成身退，处境如此艰难，不知留下了多少辛酸泪，此乃大唐之过。”
“今日，孤便要为各位正名，绝不能让我大唐将士流血又流泪！”
咯噔！
静立的所有人，心里猛然开始了颤动。
不能让大唐将士流血又流泪。
这是多少人心中盼望的事，可长年以来只能是一种奢望，就是这点渺茫的希望，却也已经渐渐被生活的风雨洗刷殆尽。
如今，听闻太子朗声一言。
莫说诸位老兵，就连身旁的无关之人也感到了振奋和激动，只是心中还有些犹豫，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时间，众人眼里光芒闪动，却依旧不敢太过动容。
似乎，生怕就是一场假欢喜。
就在场面有些沉寂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悠哉的问候之言。
“皇兄，何事如此动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