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仗人势的斥骂，在长安屡见不鲜。
原本，李承乾也并无心思理会，一心只想回府，继续研究印书大业。
可那声音实在太过耳熟，刺耳的非常，让他难以心境平和。
轻皱眉头，回身缓缓望去。
只见李泰的华美软轿快要从岸边上路，却是因为被几个民众偶然路过所阻挡，几十号人暂时停在了原地，上下不得。
队列之前，长孙冲正在一脸气愤地出言责骂，身旁的杜荷也是如此，眼看就要有动手的架势。
“你是瞎了狗眼？”
“区区一个贱民，也敢阻拦皇子，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为何不出言请罪，莫非你不仅瞎，还是个哑巴？居然废物到了如此境地？”
连番地讥讽和斥骂，引来了不少人的旁观。
可路人多数都是平民，岂敢近前评议当朝皇子，最多也就是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眼里神色复杂，惊惧和同情交替。
上百目光聚集之下，几个穷苦平民一脸羞愧。
最前站立的断臂中年人已是脸色涨红，尤为惹人注目，却是始终一声不吭。
破旧的衣物，似乎让他自卑非常。
几人就算遭受了诸多慢慢，却根本不敢应声得罪面前的权贵公子，只得低下头颅任由对方斥骂，咬着牙脸色涨红。
望着这样一副画面，李承乾的眉头皱的更深。
对于长孙冲，他还是有些印象。
这个国舅之子生性骄横，或许是臭味相投，也可能本属近亲，原本与太子十分亲近，自从先前弘文馆前动手之后，就再未露面。
原来，是已经和李泰勾搭到了一起，连曾经的小弟杜荷也是如此。
这种骄纵公子哥的离去，他倒是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只是望着那神情屈辱的中年平民，心中有些不快。
长孙无忌虽说是个老银币，但也不至于这般下作羞辱平民，他这个儿子，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
至于杜荷，妥妥是个没脑子的二世祖，整日只会惹是生非，打架赌博无一不精。
可惜了他老爹杜如晦一世英名，真是虎父犬子。
两个当朝国公之子，竟然冲着贫民撒气，说出去都是笑话，恐怕不知会有多少人背后评议。
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李承乾自问不算好人，却也有点看不惯这种作风。
注目之下，斥骂声已然愈演愈烈，眨眼就由着两个国公之子领头，十几名家奴上前围作一团，将几个平民一通拳打脚踢！
“废物！不知死活也敢拦路？”
“打！给本少往死里打！”
“真是一群贱民，连牛羊都不如！”
“少爷说得是，这些全都是贱民！我等这便好好教训一顿，也让他们长长记性！”
几个呼吸的时间，身体不便的几位贫民便被打得咬牙闷吭，屈辱地连连跌倒抱头。
见到这一幕，四周的十多个血性青年再也忍不了。
壮着胆子，从远处急忙冲上前想要拉开恶奴，可没曾想，也被一通毒打，片刻就是哀嚎连连，血迹滴落在了坚实的道路上。
“啊！”
“这.....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小爷打你就是王法！”
似曾相识的欺凌画面浮现，李承乾脸色阴沉，即刻翻身下马，大步向着路旁踏去。
他不想当什么好人。
也不想以正义自居。
此时此刻，他只想收拾一下这群杂碎！
“嘭！”
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一脸狠色的长孙冲踹飞，闷响声惊得众人一片呆滞！
长孙冲足足倒飞了几个跟头，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只觉得心口好似被千斤巨石重击，连气都快喘不上来，嘴角已是鲜血溢出。
勉强单手撑地，长孙冲火冒三丈地怒目而视。
“好大的......！”
可看清静立的少年，他却傻眼了。
“太.....太子殿下？”
方才还一脸狠毒的家奴和侍卫，全都惊得呆在了原地，根本不敢妄动。
满腹疑问的众人，哪里还有一点狠色可言。
甚至，根本不敢言语。
低头静立，他们只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威势蔓延，头都不敢抬一下，静候着太子殿下的命令，生怕触怒了这位殿下。
连国舅之子都被如此对待，他们算个屁啊.....
若是不慎，弄不好就是杀生之锅！
突然的转变，直接吓傻了杜荷，他脑子虽然不大灵光，可也不是傻子，只觉得自己好像触怒了太子。
神情惊疑不定地望去，只见太子殿下神色冷峻，眼里浮现了骇人的精芒。
陌生的可怕气息，一下子让杜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勉强挤出了笑容，连忙近前做礼道：“殿.....殿下，不如殿下有何吩咐？”
微微瞥了一眼难看的笑容，李承乾并未应声。
他知道，和这种骨子里自视甚高的二世祖，根本没有必要多说废话，不过是浪费口舌而已。
缓缓侧身望去，地上的贫民已然身负重伤。
有人满脸血污，有人浑身脚印，还有人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
甚至，几位腿脚不便的民众已是头破血流，伤势很是严重，他们却是始终都没有开口求饶，眼神很是不甘。
可如今，听闻太子殿下前来。
众人的眼里似乎有了异动，全都撑着一口气彼此扶持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近前做礼，声音悲愤无比！
“殿下......”
“太子殿下，还望您为我等做主啊！”
“殿下，我们只是腿脚不便，绝非有意阻拦皇子，还望您明察啊！”
“殿下，求求您说句公道话吧！”
“呜呜呜......”
连连做礼哀求，声音响彻了四方。
此时此刻，他们好像要将心中的屈辱尽数道来，只盼望太子能够主持公道，可在动情地悲愤之声下，本就伤势不轻的众人身形愈发地摇摇欲坠。
眼看，就有人要昏厥过去！
细细望去，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单从那破旧的粗布衣和满是老茧的双手就能看出，生活得很是艰难，甚至还不如牛首山的劳工。
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敢有任何反抗，恐怕自卑于身份低微，只想着息事宁人而已。
可就是卑微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还是被堂堂国公之子谩骂、羞辱，甚至纠集了家奴拳脚相向！
这就是盛唐的开端，无比残酷的现实。
一群本本分分的百姓，竟然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遭受了这般屈辱对待，尊严被践踏得丝毫不留。
望着双眼通红的百姓，听着声音里的哽咽和悲愤，没有人能够想象这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此刻，李承乾的脸色阴沉无比。
可当他望向这些断臂断腿的百姓时，眼里却再次浮现了震动。
本就褴褛的衣衫，经过刚才的拳脚和厮打已经破烂不堪，布条之中浮现了数道伤疤，无不触目惊心。
寻常百姓，绝不会遭受如此伤势。
再望向那几人，即便已然遭遇如此境地，依旧努力地维持着做礼的仪态，与身旁青年差异明显，似乎想要守护最后的尊严。
顿时，李承乾心里一沉，即刻朗声望向几位中年百姓。
“你们，究竟是何人？”
沉声一问，惊得几人动作一僵，但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同时出言，哽咽地朗声道出了一切！
“启......启禀太子殿下！我等曾是大唐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