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之策?
皇子和官二代们聊得正是投机,突然听闻父皇考教,顿时眼里有了光彩,小公爷们也很有眼色地各自回座。
可思索着治国之道,一时间却是无人敢擅自妄言。
一来,这个题目确实有些高深,并不是轻易能够想出答案;而来,在场的都是当朝重臣,自然心中韬略无数,若是回答不当,定会贻笑大方。
杜荷、长孙冲等人虽然年纪稍长,自幼听闻父辈的许多高论,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可如今的场合,他们岂敢抢先应声。
皇帝陛下提问,自然是皇子先行作答。
如此大好的机会,若是被自己抢了风头,就算一时长脸,也只会弄得满堂尴尬,将来落得猪嫌狗不爱的下场。
如此的蠢事,没人会去做。
即便是看似粗糙的程家兄弟,也懂其中的利害。
国公之子,多数都不是世人眼里无知的纨绔,恰恰相反,他们的权势嗅觉和眼色绝非常人能及,这是与生俱来的优势,也是自幼便有的本能。
足足过了十余个呼吸,才有皇子起身做礼。
那少年,正是第三座位上的四皇子李泰,虽说年纪尚小,却是能诗能文,深得陛下喜爱。
眼见是这位皇子起身,李世民心里欢喜,轻抚寸须眼里露出期待,各怀心思的大臣们也都注目而来。
向着父皇双手做礼,李泰的眼里满是自信。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治国之道,在于亲农工、重科举,农富则国强,工精则器利,国强器利便战无不胜。”
“我大唐多年来励精图治,父皇重视农耕,也曾下令不得宰杀耕牛,多次减免赋税,可谓是深得民心,只要我大唐军民一心,将来定会繁荣昌盛。”
“儿臣所说不过是心中浅见,必有浅薄之处,还请父皇指教。”
一番进言说得极为得体。
纵然李泰所说确实有些空洞,多半都是老调重弹之言,但念及他年幼,又能表现出如此难得的风度,不卑不亢很是让李世民欣慰。
“好,青雀之言甚和朕心。”
“赏千金,再赐上等丝绸一匹!”
听闻陛下赏赐,群臣也很给面子地连连夸赞。
“四皇子高见。”
“四皇子能有如此见地,着实难能可贵啊。”
“哈哈哈,老杜,你十岁的时候可比得过四皇子?”
“四皇子天资聪颖,老夫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
开口获得满堂彩,小胖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就算尽力克制,奈何年岁尚轻无法做到如常应对,看起来好像得奖的小学生。
连忙做礼谢恩,声音里充满了振奋!
“儿臣,谢过父皇!”
眼见小胖子吃到了甜头,次座的李恪也有些意动,几番犹豫还是鼓起勇气起身做礼,只是神色相对收敛了很多。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我大唐已然出于盛世,如今理应重视法度,民众行事当依法循律,治国根本应以法为纲。”
颇为成熟的进言,听得李二缓缓点头。
只是,相较于李泰的回答,他明显不怎么看重这种说法,即便李恪说得更为切实,措辞也更严谨。
“此言虽有失偏颇,但也甚和朕心。”
“赏千金。”
皇帝陛下反应平淡了几分,众臣的夸赞也没了方才的那般热烈。
面容清秀的李恪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无太过波澜,中规中矩地做礼谢恩。
“儿臣谢过父皇。”
随后,六皇子李愔也起身做礼。
可与这个孩童一脸期待的模样相比,他的父皇随后的反应很是平淡,比起品评他的皇兄李恪时还要冷淡。
“嗯,不错,赏千金。”
众臣的赞叹应声而起,也是缓和了不少。
面对言辞里透出的莫名淡漠,年纪七岁的李愔一脸茫然,却也只得做礼谢恩。
“儿臣......谢过父皇。”
瞥见呆坐的李愔神色失落,首席静坐的李承乾心中轻叹。
出身皇家,有时候确实是一种悲剧。
李恪和李愔虽然贵为皇子,却根本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尊荣,反而因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很多时候处境很是尴尬。
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母亲。
两位皇子的生母,正是杨妃,前朝隋炀帝之女,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隋炀帝的外孙。
虽是皇子,却有前朝血脉。
这种特殊的身份,注定难以在帝王之家过得顺心,更别说得势化龙之类的妄想,恐怕就连正常的父爱,都是偶有的珍贵时光而已。
李承乾对他们并无敌意,因为深知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可怜人。
在历史的记载中,这两兄弟被情势所迫,后来都踏上了绝路,下场极为惨烈。
至于能称为竞争对手的,目前也就是小胖子李泰,至于后来继承大统的李治,也不过是个捡漏的憨憨而已。
兄弟之情,在皇室之中显然并不存在。
亲身经历皇家的淡漠,李承乾不由得心中冷意更浓,继续若无其事地独自静坐,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耳旁,诸多国公之子也开始接连进言。
虽然不乏有言辞华美之人,但多都是时兴的论调,不过拾人牙慧而已,甚至还有房杜等人曾经的进言名句,让人哭笑不得。
虽说多为奉承溢美之词,却是实在有些枯燥,听得人两耳生茧。
碍于气氛,李二和众臣也未在意,仅仅一笑而过。
直到最为年幼的程处弼进言过后,众臣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似乎,少了什么一样。
主座之上,李世民意犹未尽地环视了一眼,看似不经意地发现了太子李承乾,目光投射而去。
部分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竟是太子殿下并未出言啊。
可房杜等人何其精明,一早就预想到了这种局面,却也不由得全神贯注起来,双目望向了静坐不语的太子殿下。
他们很是清楚。
这一答,或许会改变一切......
虽说太子殿下近日表现大放异彩,不论是诗才还是品性都很有长进,但顾及了往日的风评,两人的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万分。
若是太子答非所问,或者答得不尽如陛下之意,恐怕后果不妙啊。
何况,李泰的表现实在有些优异,不论见地还是谈吐风度,但以年龄而论,大唐恐怕鲜有人能出其右。
情势严峻,长孙无忌暗自握紧了酒杯。
紧张注视下,皇帝陛下含笑注目,望向了一直静坐的局外人李承乾。
“高明,你心中可有治国之道?”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而来。
虽说各怀心事,但在此刻却是不约而同地注目相向,瞬间就让李承乾成为了场中焦点,仿佛此刻他才更像当朝的太子殿下。
一瞬间,大厅里悄无声息。
压力无声地蔓延开来,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就连呼吸都要小心数倍。
终究,还是躲不过啊。
面对李二的淡笑轻问,李承乾缓缓起身做礼,神色肃穆。
“启禀父皇。”
“不论治国之策如何,儿臣心中只有一句话,以此来正我泱泱大唐之威。”
“说来听听。”李二淡淡地开口。
“不和亲、不赔款、不纳贡、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语毕,大厅里落针可闻。
端坐的皇帝陛下神色一滞,心下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