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
正门，李承乾带领着领馆中一干文士学子恭候多时，众人听闻圣驾亲临，无不面露激动，似乎感到莫大的荣耀。
相比之下，李承乾就神色平静得多。
今日，无非是又一次的试探，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激动，反倒心里严阵以待，时刻提醒着自己低调行事。
等到皇帝车撵驶来，他心中的猜想已然完全确认。
这次所谓的探查，不仅有李二亲临，其后还有当朝文臣武将十余人，全是房杜等国之重臣。
更引人注目的是，年幼的几位皇子也紧随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国公之子。
这种阵容，你给我说是随便看看？
恐怕，把自己从头到尾研究一遍都够了吧。
几乎集齐了大唐权贵的来宾，当场就惊得文士们心中激荡，连连高声做礼，向着皇帝陛下做礼请安。
配合气氛，李承乾也照例做礼，神色并未表露出异常。
李世民缓步踏入弘文馆，今日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听着馆内的情形，不时地过问诸多文人，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文人们感激涕零，几乎是有问必答。
宛如皇室恩泽的视察，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弘文馆的所有文士都在皇帝陛下的面前过了一遭，无不心神振奋。
一切都不过是表面，只能让普通文人面带激动。
自始至终，李承乾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失常，却也没让狄仁杰今日在弘文馆露头，而是借口让那少年外出办事。
这种人才，绝不能让李世民见到，毕竟是自己难得的半个心腹，太过优秀总不是好事。
直到夕阳西下，李世民意犹未尽地注目而来。
“高明，今日朕心甚慰，不如在你这弘文馆设宴一醉如何？”
这才是正戏吧？
接着蹭吃蹭喝的名义，不管李二要打探什么，都显然是来者不善啊。
情势所迫，李承乾只得做礼应声。
“儿臣领命。”
向着随行管事吩咐了几句，李承乾便亲自前行带路，领着李二和大唐天团进入后院大厅，一路上笑声不断，似乎很是平和。
大厅之内，李世民自然落于主座。
右列，以太子李承乾为首，其后以长幼排序，李恪次之，小胖子李泰第三，李佑第四，李愔尾座。
左席，则以官阶品级排队，文臣武将皆在其列。
至于诸多国公之子，则以长幼为序陪坐左侧末席，纵然如此，也已是莫大的荣耀，青年俊杰们都面露笑颜。
望着群臣齐聚，李世民面带微笑地缓缓举杯。
“今日只是随意设宴，众爱卿勿用拘束，满饮此杯！”
众人即可起身举杯，高声谢恩。
“谢父皇！”
“谢陛下！”
烧刀子醇香劲烈，扩散游走在众人的喉间，顿时引得阵阵赞叹，随着菜肴呈上食桌，气氛也慢慢活跃了起来。
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黑炭头，没过多久便喝得兴高采烈，时不时地相互抵赖，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在欢愉的气氛下，诸多国公之子也被感染，借机向着长辈们以及皇子敬酒，虽未失礼，大厅里还是渐渐有了笑声。
但在这一片的轻松的氛围里，大唐天团却是各怀心事。
杜如晦自不必多说，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谋士，还未进入弘文馆，他便就已然察觉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虽是面带笑意，却始终一言未发。
至于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等人，混到现在都快成人精了，也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今日的圣驾出行，虽是以审阅弘文馆为名，但却是阵势太过庄重，完全超出了应有的规格，更像是对太子的审阅。
可若是说考察太子，似乎又不像陛下以往的作风。
照经验来说，陛下要是有意考教太子，理应按照以往的风格行事，暗中派人调查，然后用尽手段查明真相才是。
蹊跷的发展，搞得大唐天团满心猜疑，却是不敢有何异状。
君心难测啊。
他们既然想不到陛下意欲何为，无奈也只能配合气氛饮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伴君如伴虎，多说多错，当一个尉迟恭那般的老实人也不是坏事。
一团和气的大厅里，主座上的李世民俯视着两侧臣子，脸上的笑意仍未消散，眼里却没有漏过任何动静。
大臣们还是一如既往，各自谈笑轻语，时不时地也有人起身敬酒。
皇子落座的右列却是另一般风景。
无论是李泰还是李恪，身边皆有国公之子前来攀谈敬酒，言语间偶尔轻笑声传出，充满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
即便多数皇子年幼不能饮酒，也聊得很是投机，一如平常的少年相见，根本看不出尊卑，杜荷、长孙冲等人三五成群，脸上满是笑容。
反观太子李承乾，身边竟是空无一人。
莫说早有经验的程家兄弟和李德謇等人敬而远之，即便偶有不明真相的国公之子上前敬酒，都被这位殿下婉言推辞，看上去孑然一身。
虽说当得上是宴中清流，却也只让人感到几分清冷和凄凉，有这欢愉的气氛格格不入。
瞥见这一幕，李世民神色未动。
一国之君，望着储君遭人冷落，竟然毫不感到意外？
接着饮酒的间隙窥见陛下的神色，房玄龄瞳孔一僵。
不露神色地撇向身旁的杜如晦，两人余光交汇，同时瞥见彼此眼里的诧异和震动。
同时当代顶级谋士，自然勿用多言，心中的想法已然彼此相知，两人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再悄声望向国舅长孙无忌。
不曾想，就连这位身份特殊的权臣，眼里也是若有所思。
顿时，房杜二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照理来说，历朝太子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与当朝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极为微妙，不能太过平庸，也不能太过张扬。
眼下，陛下正处于壮年，大唐的国力也日渐强盛，太子李承乾刚才的表现可谓是中规中矩，就算不够完美，也绝不会让陛下不满才是。
但若是太子过于张扬，必会让陛下心生嫌隙，日积月累下来，恐怕后果难以承受。
可是，陛下却是那般淡然。
再者，若以长远的眼光来看，这反差极大的场面也很有问题。
身为一国储君，他日便要继承大统，获得重臣的支持稳固统治是理所当然的，即便为时尚早，为避免陛下生疑，也应该亲近名门之后，为将来的登基做准备。
而这位当朝太子，似乎根本心无此念。
反观其余皇子，纵然年幼，却也和诸位国公之子言谈甚欢，毫不避讳，似乎更像是一国储君的所作所为。
无论如何看待，今日之宴都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和谐感。
甚至，连皇帝陛下都不以为意，似乎有意冷落太子。
以种种迹象来看。
就好像......太子之位还有变数？
仅仅想到这里，房杜等人已经感到触目惊心，只得饮下了一杯烈酒，方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波涛！
玄武事变还在眼前，他们自然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大唐，恐怕要再起风云。
就在场面有些沉寂的时候，皇帝陛下好像有了莫名的兴致，一脸期待地望向了英气勃发的青年一代。
“朕今日见过了不少学子，深感我大唐人才辈出，尔等更是我大唐的希望，不知心中可有治国良策？”
出言一出，群臣笑意如常，却都悄声注目而来，心里波澜再起。
果然，这宴会里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