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秀站起身来,她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但她更想大声的说出来,她要让全天下人都听一听这个名字。
她要让全天下人都明白,唯有他才能写出这样至情至性的诗篇。
“难道,这个奇男子就是那天下文人之宗,雍丘王植吗?”
七秀的声音清清凉凉的。
高瘦男子哈哈一笑:“若不是曹子建,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才情?”
“若不是他曹子建,天下又还有哪个王八蛋能有这样的胆色!”
酒楼顿时又一片吵杂。
许多人露出了悟的神色,纷纷说道:“难怪,难怪!这个,所谓……”
二楼靠东南一桌,糜芳给好兄弟晋宗斟上一杯酒,说道:“如果这首诗真是雍丘王曹植所作,那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管他真假。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反正如今这郅县不寻常,江湖人物忒多了些!”
晋宗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楼一个白髯老者,手不动,头不抬,眯缝着眼,碟子里一粒一粒炒青豆自动蹦蹦跳跳朝他嘴里钻,老头边努力嚼边嘟哝:“通篇许多废话,其实只在八个字,‘任城王薨、愤而成篇’。”
同样在三楼一张小榻上,孤零零一个头戴斗笠,笠围白纱的女子,左手攥紧一套鸳鸯刀,右手轻轻端起一杯青梅酒,浅浅啜了一口。
却根本没有饮出什么滋味,耳朵里只是反反复复响着那句“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想起爱己胜过一切的父兄,不禁鼻子渐酸,差点也要伏案痛哭起来。
她忽然看到楼下一个手执小扇的男子缓缓站起身,缓缓走上高台,男子随随便便地往高台中央处站定,伸出一只手。
刚刚还朗朗谈吐、气度不凡的高瘦男子,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又泛上一片喜色,恭恭敬敬心甘情愿地把琵琶递到那孤零零伸出来的一只手上。
男子接过琵琶,低头落寞地摩挲了一阵,说:“我这倒有那穷酸王的一篇新赋,我虽然记性极差,奈何这赋才背下不到一天,趁着还没忘个干净,我背给大家伙听听。”
有人听到穷酸王三字,认为这人是在诋毁文宗,已经破口开骂。
可那男子随手点出几个音,竟然如一串清水漫过心头,顿时刷净一身烦躁,难听的话就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三楼头戴斗笠的女子看的清清楚楚,但见他左手执琵琶,右手抡弦,流水清音随着他温暖的语声响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似乎也跟着罩上了一层光辉。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
“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温暖的声音一字一字敲打在心头,楼上楼下众人,爱文的不爱文的,无不听的如痴如醉,一时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无不沉浸在那一片梦幻般的凄迷世界里。
待众人清醒过来,睁开眼去追寻,才发现那个男子,已经杳无踪影。
七秀瘫坐在地上,怀里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回来的琵琶。
耳朵里好像还有那个人临走时轻轻说的一句话:“女孩,谢谢你。”
七秀忽然跳了起来,她用力扯住了身旁高瘦男子的衣袖,神经质地大喊:“你一定认识他的对不对?你一定认识他的对不对?”
好像她的疑问句多重复几遍,高瘦男子“认识他”的可能就更多了几分。
高瘦男子叹了口气:“没错,但我也是刚刚才认出来他。”
“他是谁?他是谁?”
楼上楼下每一个人都在心里一起问。
“他就是雍丘王,植!”
“哦……”
忽然一片呼气声。
楼上楼下一起长长的呼了口气。
“难怪,难怪。这个……”又有先知大能滔滔阐述起来。
“果然是他!”
楼上楼下两个女子,也在心里暗暗说。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他的心底怎么会藏着那样多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