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的雒阳城,并非后世见到的那样,有着高大的外城墙。
其实,此时的雒阳外城跟本没有城墙,只是那些单独的“里”构成。
虽然每个“里”都有墙,可也只是低矮的土坯而制,很难起到多少防御作用。
而真正具有高大的城墙,能起到御敌作用的,也只不过是雒阳的内城,大致相当于后世的“皇城”。
若是不严谨一点说,此时的雒阳“城”,也只是雒阳的宫城罢了!
宫城南面洛水,北临北邙山。
是在西周末年的城址上所延续下来,再加上光武帝崇尚节俭,所以宫城面积非常小,南北长约九里,东西宽约六里,远不上函谷关之外的长安!
里面又分为南北两宫,均建有诸多宫殿,两宫中间又以复道连接。
所谓的复道,是指并列的三条路,上面再以屋顶覆盖,类似于长廊一样。
中间一条,是皇帝专用的御道,两侧才是臣僚、侍者所能走的道路。
每隔十步,又设有卫士,侧立于两边,十分威武。
进了宫城,自然不能再乘车,又经过层层审核,这才得以见到刘宏。
见到卫平到来,刘宏的眼睛几乎是冒着光,还没等他作拜,已是走上来扶住他的胳膊:
“先生可是要朕好等呀,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边上的何进、何苗为之大楞!
此子…
如何受到陛下这般重视!
又见他直裾长衫,袍袖翩翩。
身形似濯濯春柳,面色如皎皎秋月。
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那宛若墨画的双眉,有着飞扬的神采。
这才在心中暗叹一声。
此子…
果然不似寻常人物!
唯有袁术咬牙切齿,神情愤愤。
是他,就是他!
那个差点让自己吓尿的…
卫郎!
对于众人的表情,卫平略一打量,便已全收入眼底。
看着那袁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他非但没有生气,更是还有点想笑。
甚至还想走到袁术身边,去说上一声:
袁先生,这世间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一定要做到不死不休哟!
“昨日微服前往,实在是有诸多不便,如今将先生请来,还望先生莫要惊慌。”
刘宏见卫平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身份给震住了,连忙抚慰了两句。
卫平沉默了一会,才故作惊叹道:
“天子…可是瞒的我好苦!”
刘宏哈哈大笑道:
“若非隐瞒,又如何能听到先生如切如琢之言!”
说罢。
又拉着卫平入坐,一番举动,简直是犹如上宾之礼。
袁术低着头在一旁暗自思量,心里头是即嫉妒又气愤。
联想起方才陛下对他,只是微微扫视,更是觉得滋味难受!
那卫郎有什么能耐,会得到陛下如此赏识。
不就是有点才气,字写的漂亮些么?
可…
陛下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人么…
是了,一定没错了。
陛下肯定是被那《三字经》所吸引,然后悄悄出宫寻访,又见卫郎字写的好,故而才会礼遇有加。
想到此处,袁术心中冷笑一声。
若不是今日有幸随大将军入宫,不然还真让这卫郎一步登天了。
于是他偷偷扯了扯何进的衣袖,用眼神予以示意,此人正是孔融好友。
何进立马心中了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是知晓。
汉代的礼仪,不似后世那样有着严格的尊卑区分。
就像现在这样,卫平是跪坐着,皇帝也是跪坐着,大家都显得差不多。
至于皇帝坐着、大臣跪着这样的情形,那还得是椅子普及之后的事情。
若是想见到三跪九叩这般的奴仆大礼,对不起,您还得去清朝才能见到,连明朝都没有。
而且在汉代,万岁这个词也很是普通,多在祝寿时候所用,若想听到“吾皇万岁”这句话,那您还得跑到千年之后的唐朝。
所以说,卫平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好整以暇之后,这才开口道:
“不知陛下唤我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刘宏也不多言,直接将韩遂反叛的奏章拿给他看,又道:
“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卫平还没看,便已听到何进的惊呼声:
“陛下如何能将军情拿给此人看?”
闻言,卫平将奏章放在案上,点头道:
“所言甚是,确实不该去看。”
刘宏顿时不悦道:
“遂高此言是有何意,难不成朕所请之人,还是个细作(间谍)不成?”
何进急忙辩解道:
“此人只是布衣,又如何能看如此重要军情,传将出去,还会以为我汉室无人。”
刘宏怒哼一声:
“确实无人,你们在我眼里,还不抵先生之万一。”
又转头对着卫平和颜悦色道:
“先生尽管去看,不要有任何畏惧之心,朕保管你无事。”
卫平方才哪里是畏惧,只是故意而为罢了。
那袁术的小动作他也是看在眼里,这会儿只是想知道,他们想怎样针对自己。
闻言之后,便从容不迫的拿起奏章,略微浏览之后,放下道:
“陛下想必已有对策,又何须要我来看。”
刘宏道;
“朕只想听听先生高见。”
听到这话,袁术又不爽起来,方才自己侃侃而谈,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这卫郎一个对策也没说,凭什么能得到高见二字?
于是鼓起勇气,起身作拜道:
“陛下,下臣以为,此人年纪尚小,又如何能知晓兵事。还望陛下以社稷大臣为重,不要轻信市井之人言语。”
卫平笑道:
“我曾闻言,天下人议天下事。怎么到阁下这里,却又要堵住众人之口呢。”
袁术怒目道:
“荒唐,天下人又如何能议天下之事,那些贩夫走卒、农人田丁,只需做好本分之事。至于朝堂社稷要事,自然会有大臣们定夺!”
卫平摇头叹息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呀!”
袁术楞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
就见刘宏拍案而起,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
“袁术!你何居心,是要朕学那周厉王吗?”
那句“天下人议天下事”,本就是刘宏说给卫平听的。
如今被袁术称为荒唐,也由不得他不生气。
这会儿,连砍了袁术的心,都已经有了。
袁术直接是吓傻,站在原地浑身颤抖,连给自己辩解都忘了。
他本意是各安其职,不知怎么被卫平轻巧一说,就扯到周厉王身上去了。
“陛下息怒,虽然袁公路言语有失,可也一心为社稷着想,还请陛下恕他言语有失之罪!”
何进为其进言道。
刘宏余怒未消,又指着何进骂道:
“想当初,你是何身份,如今怎么也学那世家做派?难不成,你这大将军做的名不符实吗?”
何进愕然…
他只是屠户出生,并非天生贵命。
若是如同袁术所言,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当不了大将军…
于是便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说什么。
刘宏这才是好受了一些,坐下来对着卫平道:
“先生可继续说对策了,别将他人之话放于心上。”
卫平也是见识到了,原来这汉灵帝,并不是如同后世所说的那样无能。
大抵上是荒淫无道的事做多了,所以才会被描述成一个昏庸至极的人。
可这朝堂权利,却是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上呀。
于是卫平说道:
“韩贼之事,已不是一日之起。如今更是挟贼兵十万,声势浩大,以至于那些羌胡也是纷纷应和。所以,如今当坚守陇西,待贼兵粮草不济之时,再令上将徐徐图之。”
记忆里,韩遂与羌胡只为了劫掠,毕竟凉州苦寒,十万之众的攻势,又能维持的了多久。
所以这就是卫平的破敌之策,一个字,拖!
刘宏皱眉道:
“若是联合汉阳、武都、陇西、武威、酒泉、安定六郡兵马,合而围拢韩贼,凭我汉军煌煌天威,可否破除此贼?”
卫平陷入沉思。
倘若自己没出现的话,那么刘宏肯定会派六郡兵马,去迎战韩遂。
最后结果会是如何呢?
好像记得马腾反了,凉州乱了,以至于韩遂寇略三辅之地。
所以说,这仗…
韩遂是胜了!
于是卫平心中也是有了数,朗声说道:
“若行此举,则六郡兵马尽失,凉州危矣!”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能在陛下面前如此说话,这不是再说汉军无能,战则必败么?
刘宏倒也没有见怪,只是喃喃道:
“先生倒是敢直言呀…”
他也是犯了难。
按以往来说,此事只需大臣们商议好对策,再拿给他过目就行。
如今出现了两种意见,一时间又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何进再次说道:
“下臣自黄巾作乱时便已用兵,虽不敢说有多知兵事,却也是上过疆场。如今军情火急,应当即刻发令,让凉州刺史征讨韩贼,怎可听信此人嘴上谈兵之言。”
刘宏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决,只是说道:
“且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朝会再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