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人心难测。一张皮囊长得再好看，终究也不过一张外皮而已。羊可披上狼皮，狐假虎威；那狼就不能披上羊皮，示弱伪善了么？
说到这点上，你既然连‘贞姨’也喊出了口，那本宫也得对你说句掏心的话儿。许多年了，再听起这称呼，甚是想念。”
万贵妃言罢，视线转向皇后周氏，两人间没有水火难容的仇视，只有平淡如水的针锋相对。
两人间的较量，只有彼此懂得，旁人甚是难明。
秦斐愕然，思绪有些混乱。
也许，这是万贵妃故意在误导他，扰乱他的心智，做出错误的决定。但，如今处境的他，还能对这场较量起到什么作用？
万贵妃，竟然会怀疑秦歌被顶包替换了？
但她的意味所指，并不只是针对秦歌一人。难道说，在座的这些人里，也有可疑之人？
秦斐头疼欲裂。
“贞妃，何至如此。人修得一日善，功德无量。不求百年福泽，但愿安乐善终。你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还要如何？
本宫身陷囚笼近十年，尝尽人间百味，看透世态炎凉。对过往的一切，早已不再执着。你就干脆一些，把话说透，把事做绝，不好么？
本宫既为国母，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
“噢？”
万贵妃轻咦一声，面露玩味之色，笑道：“姐姐，不愧是参了多年的佛。一语一念之间，还真多了许多佛性。可惜的是，妹妹还真不敢信你的话。
这里，也没外人。你敢讲真话吗？嗯？”
“哼！”
皇后周氏又是一声冷哼，话不投机时，讲多半句也嫌浪费口水。
“皇后，你一日不交代清楚，把幕后之人全盘托出。朕……一日也不会让你踏出皇陵，若你想老死于此，那朕可以成全你。
若你想自裁，请自便。”
高位之上，唐武帝的声音洪武有力，中气十足。骤然开口，一两句话便把皇后周氏的路给封死，尽显帝皇的霸道残酷。
“将罪囚，秦泷带来！”
此刻，唐武帝施展下了双臂，犹似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一副慵懒而冷漠无情的姿态，似乎对谁都不存在情感。
这话，当真让秦斐绝望。
不一会，皇帝亲军‘玄甲军’战将押着一名锁着手链、脚链的囚犯，进入大堂之内。
“阿兄！”
秦斐如何认不出那人，就是自己的兄长。
纵使他面色如死灰，身形枯瘦单薄，形象邋遢颓废，神色不再光彩。与过去英武的形象相差巨大，可他就是秦泷。
秦斐心如刀割，没法想象他这十年间是怎么度过的。
眼神连一丝的灵性也消失殆尽，阿兄他……这是彻底沦为废人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看到这一幕，仍是无法接受。
如此羞辱他，还真不如……杀了他。
“父皇！虎毒不食子！你当真要做一个让天下人诅咒、人神共愤的暴君吗？！”
秦斐忍无可忍，撑着病体站起指着唐武帝问道。
唐武帝连连笑了几声，声如洪钟。
“大唐的天下，即是朕的天下。给你们的可以，但你们不能从朕的手上抢！当年他所做的事，你该问问皇后！不孝子，眼中没有朕，没有江山社稷。
他只爱他阿母一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命都不要。朕，为了培养他付出多少心血，他竟然背叛朕。这样的不孝子，留知何用！
你说朕是暴君，朕就问你一句，你真的了解你阿母，阿兄吗？”
“圣上，请息怒。”
万贵妃在这节骨点上，忽然介入打断两人的对话。
“嗬！朕，给了尔等十年的机会。没有一人真心悔过，谋害朕的心却越发狠毒！尔等，反倒责怪起朕、责怪贞妃？废物，尽皆是废物……
贞妃，此事全权交予你来办。朕乏了……”
盛怒过后，唐武帝骂骂咧咧的又往后靠去，托起下颚闭目养神。
性情上的反差，令人咋舌。
“秦泷，你可还有遗言？”
贞妃此言一出，秦斐的心跳加快了几拍。
废太子秦泷，睁开死鱼眼般的灰白眼珠，空洞无神仿佛行尸走肉。他呆滞的看向皇后周氏与秦斐，又再掠过周武帝与万贵妃诸人。
脚步踉跄的行走了几步，突然发力冲向秦斐！
一息之间，秦泷便抓住秦斐的手腕，一股冰凉而阴森的寒气，从对方手上传入了他的体内，秦斐一顿惊愕。
“老三！莫要相信任何人……走，离开这里……莫要重蹈为兄的覆辙！她们……无不都为了自己……无所不用其极。
大唐基业，早已为他人……作了嫁衣！秦氏，已不是当初的秦氏……走，走，走！”
秦泷的嗓子，宛如破旧的锈铁在岩石上摩擦，嘶哑而沉闷。如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出在讲些什么。
但秦斐听清楚了，他看着凄然无比的皇兄，脑中轰然炸响近乎崩溃。
当下的变故，其他人都表现的很镇定，似乎已经习惯废太子的这种诡异的行为，以及疯言疯语。
万贵妃只是摆摆手，数名玄甲军战将上前，将废太子秦泷拿下。
“废太子，秦泷赐死！”
“三皇子，秦斐打入锁龙狱！”
“皇后周氏，今日起罢黜封号与爵位，废为庶人。以守陵人，终身居守皇陵，为秦氏先祖修佛诵经。”
“代太子秦霖，今日起册封为皇太子，以储君之名代理国政，替陛下分忧。下元节之日，主持秦氏一族祭祖大典。”
“贞妃万氏，今日起册封为皇后，以圣母之名监守后宫六院，替陛下分忧。”
仇士良，从旁而出，一道圣旨接着一道的念出。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秦斐心中骇然！
这场游戏，好像只有他一人被蒙住了双眼，完全看不懂。他接触的越多，越是极度的无助。
“不要相信任何人？”
“秦氏，不值得守护？”
“大唐的基业……已经拱手相送？”
秦氏的大唐，为何会变成了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