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县,黄昏。
往西再去百余里,便是长安地界。越是接近,这天色越发阴寒。才刚入十一月中旬,秋末将至,寒意却比往年更为刺骨。
夜未近,昏沉沉的半空上,竟飘落薄薄的雪霜。
一名锦绣白衣的男子,骑着一匹龙血宝驹缓缓而至。马袋下与腰间各有一把剑,一长一短颇为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此男子长得粗眉大眼,身形修长,气质与面相贵不可言,一派贵公子之态。只是,眉间有一股忧郁充斥表面,犹似一种莫名的沉沦。
他一手拿着一壶酒,在林间小道上独自旅行。时而伸手捻了一粒雪霜,放在眼前看了许久,忧郁之色就显得更为浓郁。
百无聊赖喝一口酒,看一下恰不逢时的雪霜,眼中闪烁着泪意。
当他仰头将最后一滴,滴入舌中,莫名的叹了口气。
“独自一人喝酒,没个伴,岂不闷了些?”
林间,一声低沉的话语,传入白衣男子的耳中。
他知道这声音的出处,可没有去看,只是丢掉酒壶,无所谓的说道:“喝个寂寞罢了,若再多一人,岂不煞风景。”
那道身影,如鬼魅一般飘出林间,看了一眼那被丢弃的精美酒壶,可惜道:“贵人出身,果然不知寒门之苦。”
“呵,这就是你要当刺客的理由?”
“不!是求生之道。”
挡在马前,竟是一名高挑的红衣女子。她腰间别着两柄半月弧形的短刀,装扮与她的长相一样,干练磊落。
“你跟了我几天几夜,就不嫌烦吗?”
“女子追自己喜爱的男子,怎能嫌烦呢?”
“可我很烦!”
“你嫌我烦?”
“不是……”
“哼!”
白衣男子扶额,问道:“还有女儿仙酿吗?”
“你酒壶都扔了,还喝什么酒!”
“旧物,容易睹物思人。过了今夜,一切便与过去辞别,留之无用。你的女儿仙酿,很可口。比我过去二十年来,喝过的酒都美得很。还有吗?”
红衣女子沉思片刻,解开后背的一囊酒,丢给了他。
“这是我师尊珍藏了百年的仙酿,说是留给我出嫁用的,我偷了四囊,你喝掉了三囊。今后三生三世,你不可负我。”
“噗!”
白衣男子,愣在马上,幽幽道:“浪费了一口……”
“除非,我先负你!”
“唉,红姑娘。何必呢,你我乃是敌人。”
“所以呢?你都不怕我下毒,我还怕你跑了?”
“你若能毒死我,也就一了百了。”
红衣女子,指着身后的那家客栈,沉声道:“你若进了那家黑店,不死也残。劝了你三天三夜,怎么就油盐不进?非要去长安不可!”
“你这【暗影刺客】当得真不够称职!在暗影会里,人人都像你这般胡搅蛮缠,弄不清状况么?对了,问个八卦事……暗影会,听闻全是女流之辈,个个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拔尖的刺客。你是唐人?还是异族人?”
红衣女子像是被气着了,哼道:“扶余人!”
“噢?渤海国……我还以为,你是后周朝武氏后人。也对,你不姓武。”
白衣男子继续喝着酒,策马前行。
“喂!只要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与我红萤一起,浪迹天涯,放下所有包袱,为你自己活一活不可以吗?长安那个鬼地方,你离开了十年,为何还要回去!”
红衣女子,眼见他不回头,厉声喊道:“蠢东西!你修剑修傻了吗!”
“吾,之心,从未离开过长安……”
“长安……乃吾家!”
红衣女子,握住腰间的短刃,眼色渐冷。
……
“嘚!”
白衣男子,在马概安置好自己的马,便推开了夜店的木门。
一打开,一股寒风便席卷着雪霜吹拂进去。
唰!
大堂中,几十双阴狠的目光,纷纷聚拢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翘起笑脸,随意的走向展柜,问道:“还有桌位不?”
中年掌柜,面无表情的回道:“客满了!今晚不接外客,请回吧!”
“喔……还真是坐满了,无妨!回头,我杀光他们……”
随后,这家夜店,传出了纷杂混乱的厮杀声,一片鬼哭狼嚎。
一刻钟后,夜店中,血流遍地。
上百人,仅剩一人站着。
整家客栈,被砸得破破烂烂。
白衣男子甩了甩剑刃上的鲜血,拉来一张板凳,环顾了一遍横七竖八的尸骸,坐下:“吃口热饭而已,真难……”
“呃!”
一道晃晃悠悠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手里捧着一具偌大的葫芦酒壶,连打了几个饱嗝。盯着白衣男子,传出阴森森的诡诘笑声。
“唔?还有活着的人?也对,来的不该都是一些垃圾。”
白衣男子起身,拍了拍身下的灰尘,也不在意沾了些血斑。
“剑阁十三先生,恭候多时!趁着夜色还未深,在下劝你原路返回蓬莱剑阁,最好永世不要再踏上长安的地界。这般,大家都相安无事。
不然,你未必能活着看到明日的日出。”
看似醉醺醺的酒鬼模样,说话倒是很有条理清晰无比,笑出鬼一般的声音。
“秦某之事,与剑阁无关。你是何人?受谁主使?说出来,留你全尸。”
酒鬼笑道:“某,名酒鬼!黑魔殿,执法长老。”
“黑魔殿?北地的邪魔门派,什么烂事也敢接。倒也很契合那几位的一贯作风,不猜了。都一样,秦某来,无非就是杀……杀……杀!”
随着几声‘杀’掷地有声的响起,白衣男子的气势徒然暴涨。
酒鬼的笑意,越发阴寒。
“秦斐!你要入长安,得过了江湖这一道坎才行!你区区一个宗师境九品,还太嫩了些!没有了剑阁剑圣的庇佑,你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你,还是三皇子?你如今,只是一介白身!不退,只有死!”
白衣男子,轻笑道:“大唐男儿,遇敌岂有退之理?只有死而已,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