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老的动静以及话语这次真的让议事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赢奋现在脸上直接是面无表情,注视着匍匐在地的老者。
堂中年级最大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此刻也眼色不善,就像等着赢奋一声令下,将这个老者拖出去。
虽然这位老者也算他们的半拉老师。
赢婉清调整坐姿,双手放膝,正襟危坐起来。
对于面前这位老者,赢婉清很是佩服,在她最困难的三年,来到后城,虽然她不清楚老者的来意。
但是对于颠覆车师辅国侯一脉有着巨大的帮助。
死士的培育,还有奴隶的刺青之法,以及连她都惊叹的天体星学知识。
这样学富五车的老者在中原儒家可能就是钻研奇淫巧技的疯老头,可是来自后世的赢婉清却知道,这是古人对于未知探寻的先驱者。
不像现在讲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那一套的统治学术,邹老可真的是走在对未知探寻路上的独行者。
对于这样的老者,赢婉清也回应着最尊敬的礼仪。
赢奋没有开口说话,余光中注意的身旁母亲的动作,知道接下来不是他这个小辈能插口的地方。
一人是母亲也是老师,一人也是老师,自己也只能乖乖闭嘴!
赢婉清从进门起,总算第一次开口!
“邹先生,不可如此大礼,有何不妥我等细细商量!”
邹老听见赢婉清的话这才直立起身子,也同赢婉清一般正襟危坐!
“多谢赢先生!”
这话一出,厅内的众位年轻人全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毕竟老者也是教授他们些许法学之外知识的老师!
现在两者都以先生相称,这嫣然是在后城学院里他们聚集在两位传道受业之人身边听闻他们互相交流时的场景。
邹老深吸一口气,沉稳的声音响彻议事厅。
“学生们说的依法治国可取,但切不可如此!”
“邹先生这话为何?”
“赢先生身为秦之后,应当可知秦因何而亡?”
“始皇帝仁慈,饶过六国贵族,可他们不知感恩,反而始皇帝死后起兵谋逆?”
“赢先生,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祖龙一统天下,再无战事!统一度量衡,修长城,北击匈奴!那般日子何人不向往,可秦之根本,却让天下苦不堪言!”
邹老的话让厅内的众人眼里放光,对于老师的话尤为感兴趣。
“后人称秦为暴秦,不是因为暴政,也不是因为始皇帝暴怒,而是暴法!”
邹老腰杆挺的笔直,转头环视新一辈的法家子弟。
“法,让百姓有了行事准则,让做错之事之人有判罚依据!秦国变法之后,行商鞅之法,让秦能一统六国,可也是商鞅法,才让人们口中有了那句‘天下苦秦已久’!”
“秦二世元年,陈胜吴广押解劳役北上遇大雨,无法依照时间赶到服役地,依照秦国律法,过期就要被斩首,九千余人前往劳逸的路上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只能被逼起义;户籍连坐之法,一人犯罪,五人连坐!行间之治连以五!”
“这般秦法,邻里之间互相监视,互相保举,互相揭发,早都苦不堪言,唯恐他人污蔑!这般法下,冤假错案不计其数!”
邹老的话让赢婉清当场呆立其中,的确法的作用是维持世间秩序,可是当法成了一种负担,成了一种变相的施暴产物,这法确实危害无比!
“始皇帝在世,秦朝弊端我等学派先祖藏有异心,为了能让秦之根本法家下台,才心照不宣的掩藏了这个事实!可惜后来儒家之事,让我等先辈追悔莫及!”
邹老悲愤的大喝一声,低头抢地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赢婉清也慌忙起身,从台上走了下来,面对面跪在老者面前。
扶起此刻悲愤的老者,恭敬的询问着。
“敢问邹老是那家学派?”
“先秦罪臣之后,阴阳家当代魁首邹察见过法家令吾!”
邹老的话让赢婉清有些懵逼,这个令吾什么鬼,不过对应的阴阳家的当家人,那么也应该是领头羊的意思!
此刻不懂也要装懂,赢婉清也只能硬着头皮应答了下来!
“邹先生,那依你之见这治国应当如何?”
“法治不可无,德治不可丢!二者应当双管齐下,就如同公子在后城营区对奴隶那般!”
邹老的话也让赢婉清沉思了起来。
的确,她一直在为自己的学生传递‘法’这个思想,可是法的存在,还是要以人展开。
对于自己门下的学生,平日里对于‘法’接触最广。
可是这个‘德’平日里顶多就是与人为善,宽厚带人,尊师重道,对自己的儿子她尤为苛刻!
这种德治也只是触及皮毛。
能担起如此重担的就是东汉以孝治国的儒家了!
可儒家是不可能让‘法’那么容易出现。
花了四百年的时间,才让儒家的思想遍布中原的角角落落,岂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被他们灭掉的学派再次卷土重来!
儒家第一时间被赢婉清抛弃,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办法。
邹老也一时间看出了赢婉清的纠结,赶忙为期排忧解难!
“赢先生是忧愁德治之事?”
“邹先生可有良策?”
“赢先生,能助公子撞击此刻中原规则的可还有脱胎于儒家的还有潜藏起来的墨家!”
“墨家?现在还有吗?”
“墨家思想兼爱、非攻都随着始皇帝一统达成了诉求,也就消声遗迹起来,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消失,现在中原‘士农工商’里的工就是墨家。”
赢婉清眯着眼思考着邹老话语中透露出的消息。
随后猛然记起什么,跪着往后退后一段距离,正视老者。
“邹先生,今日你这般,可是为何?”
邹老叹息一声,低沉的话从沉闷越来越嘹亮。
“我等学派也许无法耕种,也无法治国为民,可是秦时那段百家争鸣的时光我等异常向往,我等先辈承蒙始皇帝庇佑,感受过阳光下的温暖;独尊儒术后我等学派遭受屠杀,只能潜藏蛰伏。现在只愿新秦有我等呼吸的一片天空!”
赢婉清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台上一副认真听讲的儿子。
赢奋也注意到了母亲的目光,微微思考了一下堂下邹老的话!
“秦在,你等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