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人顺着驿道往西北赶路,一路上的绿色越发稀少,黄土成了这里的主色调。
押解的官差也换了好几拨,从二十来人到现在的七八人,可这些被串成一串的百来人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
双目失神,宛若一具具木偶一般,闷头朝前赶路。
几日下来这一百来人中异于常人的三人也熟络了起来了,低声攀谈成了常态。
停下歇息之际,少年也好奇的开口询问路上那位母亲口中的前东海相。
“你之前是大官吗?”
“是啊!怎么了?”
“你是大官怎么还被人发去做徭役,你是做了错事吗?”
“错事到没有,只不过是被人牺牲的一颗棋子?”
黄浮的神情有些低落,将分发下来的薄饼就着少许水吞咽了下去,转而反问自己也有好感的少年。
“前几日你说你要做游侠,你母亲是没让你读书吗?”
“你不许胡说,我识的字可多呢!而且母亲学识特别渊博,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少年被说起这事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几度。
“略...你这个大官怕还没有我母亲懂得多呢!”
说完这句不爽的朝着黄浮吐了吐舌头,将自己手中的薄饼掰开想要递给母亲。
赢婉清掐了掐儿子这几日有些粗糙的小脸,将小手推了回去。
黄浮也笑笑将刚才的尴尬掩饰了过去,这几日路上的闲聊,的确对身后的这位女子很是惊奇。
你说‘知书达理’这位异常安静坚韧的女子完全没有达到那个境地,可是一些其他的知识让他都连连称奇。
天文地理,气候环境,待人遇事,甚至是一些对于这个国家的法理见解,让他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之感。
这般有才学的人物,可惜是个女子!
惋惜归惋惜,还是对狼吞虎咽的少年语重心长的开口。
“游侠不好做呢!你要成名可还是需要读书做官!”
“为什么不好做,母亲给我说的那些故事,里面的那些游侠个个都能锄强扶弱,帮助受苦的人?”
“看到这些人了吗?”
黄浮转头环视这些行将木就,老实巴交沉默啃着干粮的人群。
“怎么了?”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苦役啊!不都和我一样吗?”
“那你知道他们此前是做什么的吗?”
黄浮的话让少年摇着头,这一百来人往日自己搭话都对他爱答不理,他哪里知道!
好在黄浮没有卖关子,叹息一声略显疲惫的开口。
“种地的农民,被夺取的世代耕种土地的可怜人!也是这次苦役被人拉上来的替罪羊!”
黄浮说道这里愤恨的砸了一下地面。
“你说你长大了想做游侠,现在你看,就算你救下了他们,你能保住他们一世吗!”
黄浮的话让少年一脸迷茫的在四周张望,可是黄浮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身处汉家疆域,他们被你救下没有去西域服役,知道下场吗?轻者世世代代为奴为婢!重则当场砍头处死,就连尸首都不让人收敛,任野狗秃鹫啃噬!”
说道这里,黄浮身体前倾,凑上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年。
“而且你这个游侠,也会被打上乱党,反贼,谋逆的罪名,恐怕这些被你救下的人也会举着刀来杀你,你又如何?”
黄浮的话对于年仅八岁的孩童太过烧脑,只能直勾勾迷茫的盯着这位神情有些激动的男人。
少年的表情让黄浮猛然间哑然失笑,怎么跟一个小孩较真了。
重新回到原位,倚着膝盖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轻轻开口。
“看你手上老茧,看来是个精通喜好武艺的孩子,可是你能救多少呢?你只有站的高,有足够的话语权,才能救更多的人!”
黄浮的逼问让少年只能干巴巴的回这么一句!
“可你不都是东海相吗?听你说杀了强娶民女的宦官子侄一族,还不是没把人救下来,这不连你也被串在这里吗?”
黄浮没有反驳,只是满脸无奈的摇摇头,一脸悲戚的站起身,冲着长安所在的地方跪伏了下去。
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磕了三下,抬头的瞬间,地上的松散的黄土成了几个小巧的泥丸。
泪眼婆娑的望着远方,面容抽搐,艰难的张开口,轻声低语。
“奸人当道,误国!误国啊!!”
赢婉清默默的打量着这一身正气风骨的前东海相,无语的摇着头。
可惜,这般的人不多了!
至于刚才的黄浮对自己儿子较真的话让她有些不满,轻描淡写的开口说了句。
“黄浮大人忧国忧民的确是一位好官,可是察举制下像你这般的人还多吗?也许要不了多久,你为之担忧的一切恐怕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黄浮,将被黄浮说懵,一脸委屈的儿子环在胸间。
转头轻抚儿子的脑瓜顶,低头看着傻小子的因为自己刚才替他说话冲自己绽放的小脸,心底里暗自悄悄说了一句。
“对不起了,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