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九说:“差不多。”
今日依旧叫了歌舞,气候转暖,院子里竟开出三两朵花儿。烬九一言不发喝着酒,视线落在舞姬们身上,突然说:“去问她,愿不愿意过来给我跳舞助兴,跳得好,给她治病。”
他虽然没说这个“她”指的谁,但大家心中明了。
羊暨忖度,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这个万事通,一时也猜不到澹台殿下的心思。
没一会儿,侍女回禀说:“那位姑娘同意了,只不过……”
“什么?”
“那位姑娘需要换一身衣裳。”
烬九弯了弯唇,他把钥匙扔给婢女,说:“找人看住她,不许跑了,她要是跑了,便用你们点天灯。”
他说“点天灯”三个字时,语调十分温柔,婢女身子一颤,领命离开。
——谢研洗澡换好衣服,脸颊潮红,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一副病得不轻的模样。
她揉揉脸,让自己状态清醒一些。脑子里混混沌沌,她本体不会生病,谢研的身体也不错,这还是她难得生病的时候。
烬国贵族女子,诗词歌赋,音律舞蹈,样样都有涉猎。但谢研会跳舞,谢研却不会,那点儿记忆,根本不顶用。
她穿好夷月族舞姬的衣裳,心中隐约能猜到几分烬九的心思。
他在归还之前原主和自己给的折辱。舞姬身份低贱,烬九要她给他跳舞,想看她低头,和谢储风一样,向他臣服。
他想看她讨好他。
烬九先前的地位极度卑微,不管在冷宫,还是在谢府,都没人给他好脸色看。一旦翻身,他用这种方式,才能纾解心中郁气。
非要解释这种心态的话,谢研觉得,大抵是扭曲到变态了。
毕竟烬九骨子里专横,暴虐,猜疑谨慎。以别人的痛苦为快乐,别人不痛苦,他就制造几分痛苦。
谢研系上腰带,把传送黄符塞进胸部,心里松了口气。
不会有人检查这个地方。
她笑眼弯弯,走之前,就成全一下那个可恨又卑懦的少年吧。
胡乱给他跳一下,在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她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逃跑,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气得吐血。
出门前,谢研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把黄符拿了出来,她盯着黄符看了一会儿,小变态脾气怪,还多疑,她不能轻敌。
传送符是她的底牌,一定要保护好。
谢研在里面磨蹭良久,走出去被人拦住。
侍女冷冰冰说:“姑娘留步,请让我等先行检查。”
她并没有征求谢研同意的意思,谢研格挡住她的手腕:“烬九让你检查的?”
侍女面无表情道:“殿下说姑娘诡计多端,磨平了爪牙再送过去。”
她检查得很仔细,从谢研腰间搜出一包药粉。
侍女嗅了嗅,诧异地看一眼谢研,说道:“我族的迷香。”
谢研冲她尴尬一笑。
侍女的手再往下,零零碎碎搜罗出一些小玩意,最后连谢研的头发都不放过,取下谢研头上的簪子,说:“这些都是利器,姑娘跳舞,绑丝带就够了。”
说着,她招了招手,另一个侍女给谢研发上简单绑了条白色丝带。
看到谢研手中勾玉化作的手镯时,婢女要取下镯子。
可勾玉化形,刚好贴合谢研手腕。
谢研说:“这个是小时候带上去的,取不下来,你总不能让我砍掉手吧,没有手怎么跳舞。”
侍女试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如谢研所说,又见镯子光滑,应该没有任何机关,只好放弃。
谢研捂着自己被弄疼的手腕,忍不住说:“你们殿下那么怕死,就不该把我放出来!”
侍女不为所动,说:“你随我去前院。”
谢研拎着自己的白色水袖,跟上她。
趁侍女没注意,谢研在侍女腰侧凌空一抓,一张符纸悄无声息滑进谢研袖中。
谢研唇角一弯,藏好符纸。
以前父亲游历天下,见过人间的戏法。
山中岁月无聊,他便拿这些新奇的东西哄谢研。
谢研看得津津有味,凡人聪明,没有灵力,却有一颗智慧的脑袋。
侍女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谢研故意格挡那一下,把东西藏到了她身上。
快到庭院前,侍女问谢研:“你要什么样的乐曲?”
谢研不在意地说:“随意。”
侍女皱眉,心道这人真狂妄,难道任何调子,她都能跟上节拍吗?
来到一个庭院前,侍女说:“殿下,人带来了。”
——
羊暨给烬九倒酒。
他是个圆滑的人,看出烬九喜欢听他讲夷月的蛊毒,便挑着这些说给烬九听。
羊暨清楚,烬九在边境待不了多久,部署好就会动身回烬国。
外面已经开始打仗,烬九野心勃勃,势必要争这天下。
羊暨讨好他有好处,若烬九胜了,他便是皇帝的亲信,若败了,夷月族也可以藏起来,另谋出路。
夷月族本就惯会隐藏,多少年来,朝代更迭,山川变幻,只有夷月族顽强地延续着。
等烬九带着军队离开,羊暨便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普通的奸猾富商。
烬九拿起酒杯,听见侍女通报,他动作一顿,朝门口看去。
羊暨也朝门口看去。
夷月的舞姬风姿容貌均是上等,殿下为何执着让一个阶下囚来献舞?
很快,羊暨看见了那个“阶下囚”。
少女穿着夷月族白色舞衣,不知道谁给她找的衣裳,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