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天云山
自打天云殿成立以来,经历了连续半月的艳阳高照,到了今日,烈日渐渐隐去,萧断迎来了至此界之后的第一个阴雨天。
暗沉沉的乌云遮盖了天穹,沉闷的雷鸣声此起彼伏,闪耀的电蛇在空中肆意纵横。
天云殿外开始起风。
不大,但透着些寒意。
萧断站在天云殿最高处的阁楼内,看着即将降下倾盆大雨的云层,心中有了久违的安宁。
萧断喜欢下雨天,喜欢看雨滴落在屋檐上,顺势滴落流出的雨帘,喜欢听它打在树冠哗哗作响,带着自然的气息融入大地之中。
一场雨,能帮助萧断洗去繁琐的思绪,身心难得地放松下来。
看着下方步入正轨,忙忙碌碌的众人,萧断蓦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天云殿,便是自己现在的家了。
羁鸟恋旧林,
池鱼思故渊。
在这住了半月有余,萧断对这自己随手幻化的大殿也有了些眷恋之情。
半月以来,萧断一直在静心等待来找麻烦的修行者,可迟迟不见什么动静。
索性,便派人骑着里飞沙,带着印有军队标识的刀枪进入泰安城。
一般凡人进城是不允许骑马,带有兵刃的,除非身份特殊。
所以萧断派出去的是秦良和姜眠风,泰安城的城卫军和巡天府的高手,就没有不认识姜眠风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
秦良一介书生都光明正大的背着弓弩跟在姜眠风身边,也没有不开眼的上来盘问。
他们一些人还记得,那天宵禁,这个书生是拿着城主的手令,姜大人开的城门出城去的。
原本有人想上前盘问秦良的,都被认出来的守卫给拦了下来。
进城之后,没多久姜眠风就发现有人在偷偷跟着自己二人。
但在这城内,背靠白无奇,姜眠风是皇主来了都不跪的主,告知秦良有人跟踪,多半就是殿主要钓的鱼了。
秦良听闻鱼儿上钩了,内心有些窃喜,感觉读书哪有干这事来的刺激。
平复了起伏的心绪,秦良二人随意在市集逛了一会,然后分头离开。
秦良找机会去见了自己老父亲,姜眠风则是直接去见了城主白无奇,汇报最近发生的事情。
随后,两人大摇大摆地在内城买了一些书籍和日常所需,出城带回了天云殿。
回程路上果然就有尾巴偷偷摸摸跟在身后,在确认了天云山的方位之后,便消失不见。
萧断心中有所猜测,那货物被劫的幕后势力不是不想来找麻烦,只是不大清楚东西具体被劫去哪了。
天云山不算太偏僻,可也不是很好找。
泰安城城外,各大山峰此起彼伏,绵延万里不见断绝,天云山虽靠近商道,但并不出众,若是被劫的军械上没有追踪手段,修行者也难以追查其下落。
当那些尾随的探子跟到山脚下消失不见,萧断便知道了,自己的修行功法就要送货上门了。
毕竟,自己都不会修行,拿什么教柳斐?
风慢慢大了起来,雨开始涤荡世间了。
……
泰安城内,韩家。
一名尾随秦良出城的探子进入韩家大堂,堂内坐着韩家家主和一名看书的老者。
探子跪地,向着坐在首位的老者禀告,
“大人,已查明那书生和武者拿着的确实是本该送到府上的军械,上面除了军印还有大人的暗标,那二人出城后去了山中,距离商队被劫处不远,十四和十八还在盯梢。”
“身份查出来了吗?”
“已查明那书生是城主府八品文书秦文之子秦良,武者身份尚未查明,只知道是在城卫军任职,可自由出入城主府。我等对军中渗透不多,毕竟白城主那边……”
探子脸色阴晴不定,担心老者责罚自己,回想起家族的酷刑,身躯有些颤抖。
老者盖上了手中的书,看了看探子颤抖不止,嗤笑一声,中气十足道,
“你出去候着。”
“是,大人!”
探子退下后,韩家家主神色凝重地看着老者。
“七叔,这事是城主插手了?”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无需紧张,那姓白的要是插手了,你我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那劫了我们东西的二人可都出自城主府啊?”
老者不屑一笑,“志远啊,就算是白无奇他做的,他也不会遮遮掩掩把东西藏到城外山里,明白吗?”
又道,“白无奇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韩志远点了点头,想起这白城主的生平,张口说道,“也是!”
老者看着城主府方向,
“城主府是城主府,白无奇是白无奇,事是城主府的人做的,但白无奇一定不知道。”
“七叔,你的意思是……城主府里有人和白无奇不是一条心?”
“劫了我们的东西,把人放了,半个月都不声张,现在又故意背着进城给我们看,是想用此事做把柄要挟我韩家啊!”
韩志远惊道:“那些人怎知东西是给我韩家的?”
“他们是不知,可是能吃下这批东西的,这泰安城还有几家?”
看着一惊一乍的韩志远,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志远,做事多动脑子!身为家主,你要喜怒不形于色,不可轻易被别人把控心境!一步输,步步输!”
韩志远抹去了额头渗出的冷汗,“知道了,七叔,只是事关重大,侄儿有些乱了方寸。”
“你也知道事关重大?那还让家里的凡人商队去护送?”
“侄儿这不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嘛,谁能想到这批东西藏在家族打着进货的旗号,外出采购的凡人商队里?”
言罢,韩志远又垮着脸,苦笑道,
“七叔,现在怎么办?”
“人家都进城上门告诉你他在哪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晚侄儿便派人出城去,那我们是……”韩志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东西抢回来,还是和他们谈谈?”
老者把书猛地拍在韩志远头上,怒道,
“我让你动脑!动脑!你就这样动脑?!还问我这把老骨头?”
没管有些懵逼的韩志远,老者恨铁不成钢,一掌拍出,沉稳厚重的楠木金桌顿时化为满地碎屑,余劲在地面打出一个深入三丈的掌印。
外边的侍卫听到动静,两相对视,习以为常地继续守卫着大堂。
发泄完之后,老者看着一脸“我不问你还问谁”的韩志远,心中突然觉得,韩家这一代,在自己这把老骨头死了之后,可能就要走到头了。
“志远啊……”
“侄儿在。”
“我韩家这一代就只有你一个独苗,到现在你的几房妻妾都还没有怀孕……”
韩志远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垂头丧气地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老者看着,也有些心疼。
“志远,你记住了!如果将来有一天韩家有覆灭之危了,你只管逃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七叔……”
“只要你不死,就是这天塌下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能扛得住!”
老者斩钉截铁说道,没有给韩志远一丝反驳地坚决。
“……我知道了,七叔,只是,我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呵呵,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给家族带来覆灭的危险。”
韩志远难得地正色起来,“这事侄儿会尽全力做好!”
老者有些欣慰,笑了笑。
“晚上,我出城一趟。”
“七叔你亲自去?”
“这事非同小可,对方是摆明了架势在等我韩家上门,如果要揭穿我们,他们早就去城主府告发我们了,肯定是有事想找我们办啊!而且这事是我们不一定能答应下来的,所以才劫了我们的东西来要挟……”
“七叔,带上供奉和家族死侍吧!”
老者摆了摆手,“以我半步炼神的实力,无需担忧。”
韩志远正色道,“七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愣了愣,看着突然端着家主气势的韩志远,老者斑白的双鬓抖了抖,点头,“是,家主。”
……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了许久,直至夜半时分,雷云方才散去。
天中还飘着希疏的雨线,一队穿着夜行衣的修行者从韩家后门出发,直奔天云山方向而去。
萧断已经在阁楼看了一天雨了,入夜已深,阁楼下方却还亮着许多火把。
散发着光和热的火把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与黑暗,六百多人提着兵刃,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阁楼下方,望着阁楼上的殿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阵风吹过,火把的光热摇摇欲坠,萧断看着远在山下的一行人,嘴角微微弯起。
来了。